嬌嬌将那個頂簪拿過去給吳氏和桃姐兒看:“我就要這個啦。”吳氏拿起來一看,面露猶豫之色。
因為先前彩線絡子的插曲,娉姐兒與婷姐兒對嬌嬌都産生了“嬌縱”的看法,生怕她再為難桃姐兒,故而格外在意她的一舉一動。嬌嬌挑首飾的時候,娉姐兒與婷姐兒也在留心着,見她挑中的是桃心金葉子頂簪,姊妹二人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
衆所周知,桃姐兒閨名中有一個“桃”字,殷太後向來看重這個侄女,每常有了什麼與“桃”相關的東西,或是桃花形狀的飾品,或是桃花紋樣的布料,或是桃子口味的點心,總是想着她。今日送來的節禮中,唯有這一件是帶着“桃”的,娉姐兒與婷姐兒都沒有,顯然是太後專門送給桃姐兒的。
呂家也不是頭一次收到宮中的賞賜,吳氏和嬌嬌不可能不知道這是專給桃姐兒的賞賜,嬌嬌這樣的行為,也顯然不是單純看中了這個頂簪,而是一種赤裸裸的挑釁了。
娉姐兒默不作聲,冷眼看着吳氏,想看她如何反應。好在吳氏并沒有一味順着女兒,而是皺着眉頭從她手裡拿走了頂簪:“你還沒留頭呢,拿了頂簪也沒處戴去,還是換一個罷。娘覺得這個金螟蟲的發箍就很可愛,或者是這副金蟬的手钏也很不錯,還十分應景呢。”
呂嬌嬌卻作起來,躺到羅漢床上蹬腿,口中說着“就要就要”,一副“你不給我我就不起來”的架勢。吳氏呵斥了她幾句,見嬌嬌不為所動,隻好露出為難的神色,看向桃姐兒。
桃姐兒會意,便上前笑道:“這有什麼,妹妹既喜歡,拿去就是了,雖則如今戴不上,等過兩年留了頭發,就能戴了。不過近幾年京中首飾花樣翻新得很快,也不知道兩年之後這花樣會不會顯得老氣了……要不這樣,嫂嫂替你覓個假髻兒,填進真發裡,這樣就戴得住了,今歲中秋領宮宴的時候剛好能戴到宮裡去。”
呂嬌嬌比殷氏姊妹要小兩歲,今年才剛八歲,最少也還有兩年,才能佩戴繁複的首飾,聽了桃姐兒的話,覺得很有道理。現在霸住了這個頂簪,也隻能看不能戴,等到能戴了,京中早就不流行這個樣式了,屆時戴個兩年前的東西出門,雖有“太後所賜”這樣一層金光,也多半會被名媛們笑話老氣橫秋。
而吳氏則從桃姐兒的話中想到了另一層險些被忽視的問題:為了表示對太後的敬重,得到賞賜之後,理當盡快作出反饋。譬如賜下料子,就該裁了衣裳穿出來謝恩;賜下首飾,下回面見太後時就該佩戴;賜了吃食和玩器,陪同太後談話時也要多加誇贊,體現喜愛感激之情。
倘若下一回宮宴的時候,太後娘娘瞧見自己給桃姐兒的賞賜不在桃姐兒的頭上,卻在嬌嬌的頭上,心中會作何想?
念及此吳氏便有些不寒而栗,她咽了口唾沫,搜索枯腸想再搜羅些言辭将嬌嬌勸住,誰料嬌嬌居然乖乖聽了桃姐兒的話:“那……那我還不是不要這個頂簪了,我要那個發箍吧……”
一旁的娉姐兒驚得目瞪口呆,心道:大姐姐真乃神人也,三言兩語就讓吳氏母女改了主意,又半點沒得罪人。
出了望海軒的門,娉姐兒眼看四下無人,這才開口誇贊桃姐兒:“大姐姐真是厲害……”桃姐兒卻笑着打斷她的話:“你鬓角有些松了,回去姐姐替你抿一抿。”一面說着,一面替她撫了撫鬓發,借着伸手的動作使了個眼色,娉姐兒雖然不解,但也知道桃姐兒阻止她說話必有深意,于是心領神會,随口把方才的半句話圓了過去:“打得絡子這樣精巧,這手藝倒叫我想起從前大伯母送我娘的玉墜子了。”
婷姐兒回頭望了一眼,隻見抄手遊廊的柱子邊上投下來一小片陰影,顯然是有人藏身,根據露出柱身的半片衣角的顔色,似乎是呂嬌嬌身邊的丫鬟。
呂嬌嬌倒也不是因為沒拿到那副頂簪而懷恨在心,早在殷氏姊妹來作客之前,她就吩咐了自己的貼身丫鬟有意無意地留心殷氏姊妹的一舉一動,想拿住她們行止不端的把柄,好在桃姐兒跟前抖威風。
回到聽濤館,算是進入了自家人的地盤,這下終于能夠暢所欲言了。婷姐兒這才将方才發覺嬌嬌的丫鬟聽壁腳的事情說給了兩個姐姐聽,娉姐兒咋舌道:“她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