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道:“這落水的是衛國公府的鄧夫人,鄧家是累世簪纓之家,鄧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貴婦人,真是可惜了……至于為什麼救不回來,說是發現得太晚,鄧夫人已經力竭了。”
“真是可憐見的,”娉姐兒低頭歎息了一句,又奇道:“那鄧夫人落水,又與娘先前說的話有什麼相幹,是誰沉不住氣了?”
姚氏答道:“我正要說到這裡呢,你們猜鄧夫人為何落水?她實則是會水的,隻是為了救落水的大皇子,才力竭而亡。至于大皇子又為甚落水,則是因為與大皇子的生母賢妃娘娘不和的袁婕妤,将他騙哄到了池子邊上!我說的沉不住氣的人正是她,你們說說,妃嫔之間,能有什麼深仇大恨,就值得對小孩子出手了。大皇子真真可憐見的,還有那奮不顧身救人的鄧夫人,就這樣香消玉殒了,實在可惜。”
“等等,娘親,好像有些不對。”婷姐兒質疑道,“皇宮裡守衛何等森嚴,便是空閑的宮室,也總有當值的守衛或是當差的宮人,袁婕妤如何能夠動手,那些宮人又怎麼會救援不及時呢?”
婷姐兒雖然年幼,但托姑母昭懿皇太後的福,也出入過幾次宮闱,對宮中有一定的了解,她這話也算是問到了點子上。姚氏便贊道:“婷姐兒真是仔細。你道是為何?原來,這一日賢妃娘娘别出心裁,想要在皇上跟前邀寵,故而特意屏退了荷池周圍的閑雜人等,從偏僻處登舟,在池中泛舟而歌。誰料這番心思卻差點反過來害了自己親生的兒子。估計是賢妃在之前準備的時候不小心走漏了風聲,傳到了袁婕妤耳朵裡,她便據此設計要害大皇子。聽說若非我們的太後娘娘明察秋毫,這件事險些就被當成一個意外蓋棺定論了。”
娉姐兒雖然并未親眼見證當時的場面,但也可以想見是何等的驚心動魄,想到見義勇為而丢失了性命的鄧夫人,心中覺得袁婕妤真是蛇蠍心腸;不過回憶起從前親眼所見賢妃之跋扈,又覺得種因得果,她會被人如此仇視和針對,也在情理之中。
在殷太後的有意控制下,此番落水之事并沒有在京中傳揚開來,嫔妃謀害皇嗣,乃是皇家醜聞,自然不宜公之于衆,對外仍舊定性為意外。衛國公府得到了極厚的恩賞,用以褒揚鄧夫人見義勇為之舉。至于宮中的袁婕妤得了什麼樣的處置,宮外的衆人便都不得而知了。
從物華堂中出來,娉姐兒忍不住繼續與婷姐兒談論此事:“那袁婕妤可真夠狠心的……不過賢妃也算是遭報應了,她對皇後娘娘都敢那般不恭敬,一個位份遠不如她的婕妤,想必更不會放在眼裡,誰料就是這樣的一個小人物,險些要了她兒子的命呢。”
婷姐兒卻道:“我倒是覺得這件事也許沒有這麼簡單。可能是我們聽到這件事的時候經過了好幾個人的轉述,模糊了具體的情況,反正我覺得疑點重重:首先,如果這一切都是袁婕妤的籌謀,她能找到這樣絕佳的機會,想出這樣天衣無縫的計劃,應該是一個極冷靜極聰明的人,事後怎麼會沉不住氣,這樣輕易就被太後娘娘揪出來了呢?其次,賢妃娘娘既是秘密演練,打算給皇上一個驚喜,前期準備的時候肯定會很低調,袁婕妤又是怎麼得知消息的?最後,主辦這次觀蓮節的是哪位娘娘?若說她與賢妃娘娘關系緊張,那必不會協助她布置場地調開宮人來邀寵;若說她與賢妃娘娘情同姐妹,情願幫她邀寵,那為什麼做事如此疏忽,平白讓消息漏到了袁婕妤耳朵裡去?”
娉姐兒見婷姐兒侃侃而談,一時瞠目結舌,半晌方道:“你這想得未免也太多了些……管那麼多做甚,什麼袁婕妤聰明不聰明的,就不能是我們的太後娘娘明察秋毫嘛?至于是哪位娘娘管事,皇宮之中,還能有哪位娘娘管事呢,不是皇後娘娘就是貴妃娘娘了。與這件事想來也幹系不大,總不能是皇後娘娘或者貴妃娘娘幫着袁婕妤,要害死大皇子殿下罷?”
婷姐兒一時語塞,有些無奈地看了姐姐一眼,又伸出手去摸她的面頰,笑道:“往日裡見你那樣聰明的,怎麼遇到事情就不開竅起來。瞧你這副心眼子,還說往後要嫁到有妯娌做宗婦的人家去呢,人家挖了坑算計你,你也半點覺不出來。”
娉姐兒不解道:“好好的,說着宮裡的事,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來,我又怎麼不開竅了?”
婷姐兒笑着歎了一口氣,環顧四周,眼看将要走到水天閣了,便道:“這話說來話長,且不是旁人能夠聽的,不若姐姐到我那裡坐坐,聽妹妹細細說來。”
娉姐兒自然沒有異議,二人便一道進入長天閣,待丫鬟上了茶,便屏退左右。上茶的夜雨才退出去,娉姐兒便急不可耐道:“好了,這下沒旁人了,你也不必賣關子了,快同我說說你那副九曲玲珑的心眼子又覺出什麼來了?”
娉姐兒雖然不似婷姐兒蘭心蕙質,卻生就一副好口齒,半點不肯在口舌上吃虧的。便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刺了她一句,她也要逮住機會刺回去。既是婷姐兒說她缺心眼,她便回她一句心眼多,如此心裡才覺得扳回一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