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哥兒下了馬車,一眼看見莊頭拴在籬笆邊上的大黃狗,高高興興沖過去摸。姚氏吓了一大跳,連忙上前喝止。
莊子上的莊頭與佃戶早得了消息,早早地候着,見主家來了,便一齊迎上前來,向主家見禮。
莊頭姓許,念約四十,長相憨厚老實,見狀露出笑容:“二太太安心,這狗性子好得很,不咬人的。”果然,那黃狗見一個面生的人來摸它,也并不掙紮憤怒,任由好哥兒一下一下摸着它的頭,還去扯它耳朵。
姚氏卻依舊把好哥兒拉住了,一面訓斥他,一面吩咐秋果打了水替他洗手。殷萓沅同佃戶們說了幾句話,讓小厮拿出一些銅錢打賞。說話間,仆婦們已經歸置好了房間,衆人便回房稍事歇息。
鄉下的莊子并不如何大,統共也隻有三個院子,殷萓沅夫婦帶着好哥兒住了正院上房,西側的院子是許莊頭一家子住的,東側則辟作客房,偶爾有打獵夜遊的貴人路過請求歇腳,便在東側落腳。這幾日殷氏三姐妹便住在此處。
雖然東院有不止三個房間,不必同娟姐兒住在一間,但對于與庶妹同住一院,娉姐兒還是有些微詞。松雲等人在替她鋪床,将騎裝挂出來熏香,她就跑到婷姐兒的房中同她說話,往西邊一努嘴:“同咱們住在一個院子,也不怕折了她的福氣。”
娉姐兒坐在搭着碎花椅袱的椅子上看書,一派沉靜安閑的模樣,讓原本有些土氣的陳設都顯得高雅起來。聽見姐姐說話,她放下書本,笑道:“姐姐,你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這樣嫌棄四妹妹,為何又肯借她風筝,又答應帶她跑馬呢?”
娉姐兒聞言,面上一紅,硬聲硬氣地說道:“我那是怕她掉金豆子!你知道我的,最不耐煩見人哭了。”
婷姐兒拿帕子掩着臉,遮住嘴角笑容,彎起眼睛道:“那姐姐方才又為甚吩咐人往四妹妹房裡送了一屜兒春筍拌肉餡兒的燒麥,莫不也是怕她哭,拿吃食堵了她的嘴?”
娉姐兒奇道:“你方才不是徑直回房了麼,怎麼這都被你聽見啦?我……我這不是見她在車上饞得流口水,生怕她在莊頭跟前丢人麼!況且那燒麥我也不愛吃,燒麥皮子冷掉了怪硬的!”
婷姐兒不說話,但那簌簌抖動的帕子卻暴露了她的笑,娉姐兒既羞且惱,口中笑道:“好你個婷丫頭,連姐姐也敢取笑,看我不擰你的嘴!”說着便撲過去擰她,婷姐兒哀哀告饒,姐妹倆鬧得鬓亸钗橫,這才罷休。
娉姐兒玩累了,坐在椅子上歇息,又抱怨道:“這椅子怪硬的,我看這椅袱花樣土氣不說,裡頭墊得也薄。”婷姐兒安撫道:“橫豎也就住一兩日,姐姐将就罷。”娉姐兒又去看夜雨幹活,見她也拿了婷姐兒要穿的衣服出來晾着,指了婷姐兒的繡花鞋大驚小怪道:“你怎麼還在穿平底的鞋子?過了十歲就是大姑娘了,也該學着穿高底鞋,上回绾姐兒給我看了她的鞋子,可好看了,顯高不說,還能讓身姿更加曼妙。”
婷姐兒笑道:“我倒是覺得平底的鞋子舒服,高底的等出門做客的時候再穿罷。”娉姐兒指點她:“穿這鞋子也是要練的,我才開始穿的時候幾乎站不穩,跑也跑不動,從水天閣走到德馨室,腳就生疼生疼的,你可别臨時抱佛腳,做客的時候出了洋相。”
婷姐兒便點頭道:“姐姐說的我都記着了,回頭請陶媽媽為我做一雙高底鞋,也練起來,到時候姐姐可别嫌我走得慢。”娉姐兒聽見她順着自己,很是高興,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不僅不嫌你,你走累了我還給你扶着,這樣好的姐姐,打着燈籠也找不着第二個了。”
婷姐兒便将挨過去,将腦袋靠在她肩膀上,撒嬌道:“可不是嘛,姐姐頂頂好了。”
略歇了一陣,便聽見姚氏打發人來傳她們過去用飯。許莊頭的渾家倒是殷勤,帶着幾個佃戶的妻子張羅了一桌子飯菜出來,可姚氏何等矜貴,自不肯吃她們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