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的餘下三位娘子連同婷姐兒已經趕到了,娉姐兒與娟姐兒許是跑得太遠,尚未得知消息,故而未曾到場。
鄭夫人急得眼中冒火,也不顧還有客人在場,指着寶霞便發作道:“讓你照顧四姑娘,你是怎麼照顧的?”寶霞吓得一哆嗦,跪下來哭着叩頭求饒,鄭夫人咬牙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還不一五一十地說來!”
另一邊姚氏心中也是火急火燎,她素性喜潔,此時卻不顧好哥兒身上髒污,沖上前就要抱他,又怕他跌斷了骨頭,不敢貿貿然去碰,以免傷上加傷。正在着急,秋果卻趁着鄭夫人的注意力全在寶霞身上,小碎步上前走到姚氏身邊,在她耳邊低聲寬慰道:“太太寬寬心,少爺未曾跌傷了骨頭的。”
秋果不通醫術,語氣卻這樣笃定,分明是情況有異,姚氏聞言,便拿眼看她,正好與秋果目光交接,秋果便沖她使了個眼色,又朝鄭琅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
知子莫如母,自家這個兒子素來喜谑笑,在家時就愛捉弄人取樂,如今瞧見秋果的神色,姚氏心中已經猜着了幾分,此時再看好哥兒,則發現他哭得雖然慘痛,卻隻不過是幹嚎,打着滾的功夫,還偷偷睜大一雙天生含情的明亮眼睛,不住地觑着姚氏和鄭夫人的臉色。
姚氏隻看了一眼,便将情況猜出了十之七八,肯定是好哥兒不知怎的害得鄭琅從馬上跌下來摔疼了,他擔憂遭到長輩的責罰,才也跟着假裝摔痛了。
得知兒子無恙,姚氏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氣,随後眉頭複又皺了起來。好哥兒在家中招貓逗狗便罷了,怎的招惹上了别人家的小娘子,這鄭家又是殷萓沅的上官,若是處理不好,使兩家之間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此時寶霞正同鄭夫人說着事情的緣由:“大姑娘領着二姑娘、三姑娘同殷三姑娘鬥草,因着四姑娘年小,玩不到一塊兒去,故大姑娘使奴婢領着四姑娘到别處去玩。奴婢抱着四姑娘,路上遇到了殷二少爺,見殷二少爺騎着馬,四姑娘很是好奇,殷二少爺便問四姑娘要不要騎騎看……四姑娘自是不敢,不過殷二少爺說此馬性情溫馴,有小厮牽着馬,又有他扶着,定然不會摔倒的。四姑娘便有些意動,奴婢也苦勸了四姑娘的,隻四姑娘不肯聽奴婢的勸……”
鄭夫人聽得眉頭直跳,姚氏在一旁也聽得心驚膽戰的,接下來的内容不必聽也能猜到:好哥兒花言巧語哄小姑娘上當之後,假意扶着她走了幾步便松了手,再偷偷抽打馬匹一兩下,本意興許隻是吓着人家好玩,誰料玩脫了,真的讓鄭琅跌了一跤。
好哥兒聽到此處,也覺得不妙,先是抱着腿發出一聲痛叫,打斷了寶霞的叙述,然後可憐巴巴地拖着“傷腿”一瘸一拐地朝鄭夫人靠近,口中道:“世伯母,都是我的不是,在鄭家妹妹跟前自誇騎術,原本也是穩穩替妹妹扶着的,誰料腳下不察,被石頭絆着了跌了一跤,這才脫了手,害得妹妹摔倒。我真該死,世伯母要打要罰,我沒有二話,隻求世伯母莫要因此怪罪家父家母,便是萬幸了。”
他說得情真意切,大眼睛一眨眼淚就簌簌地往下掉,原本就生得可愛,這樣可憐的模樣更讓人心軟。
鄭夫人本來看着好哥兒自責的模樣,也不忍心再去責備他,可寶霞跪着認錯,松開了捂着鄭琅腦袋的手,鄭夫人瞧見自己如珠似寶的小女兒額頭上鼓起老大一個包,心都揪了起來,心腸複又硬了起來。她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好哥兒一眼,又嚴厲地看向寶霞,問道:“可是這麼回事?”
寶霞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小聲道:“奴……奴婢也不在近旁,未曾瞧得真切……”
她原本也是緊緊跟着的,可那馬兒不知怎的越跑越快,她雖比好哥兒他們年紀大些,可論腳上的力道,怎麼跑得過這群小猴兒,被草地上的一根藤蔓絆了一下,就落後他們一截了,等再追了一段,就看見自家小姐摔倒在地上。
寶霞還在回想,冷不丁聽見“啪”的一聲脆響,登時頭昏眼花的,等回過神來,便覺得半邊臉火辣辣的,這才意識到是鄭夫人給了自己一巴掌。她渾身亂戰,跪在地上,連求饒都不敢,生怕連累了家中老子娘,身子簌簌發抖。
不必鄭夫人發話,随侍在她身邊的老妪便将寶霞拖了下去。
鄭夫人這一巴掌打得極狠,非但殺雞儆猴,吓得邊上的好哥兒瞠目結舌,手都忘了繼續捂在腿上,邊上的鄭琳見了,也吓得瞳孔劇烈顫抖。
婷姐兒在一旁看着,一面替自家弟弟憂心,一面也分出神來留意旁人的神色,見鄭夫人如此果敢潑辣,心中暗道,難怪鄭琳如此大膽,看中了謝載盛便敢跟蹤、搭讪,原是繼承了乃母的潑辣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