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怔之間,餘若時已經走到了東次間,娉姐兒姊妹二人避無可避,隻能以團扇半掩着面容,上前問好。
餘若時雖不認得二人,但見二人衣着與妝飾一模一樣,很容易便猜到是小姑母家中二房的那對雙生姊妹,便也彬彬有禮地問好:“二表妹、三表妹有禮了。”語畢微一點頭,也不仔細端詳二人的形容,徑自走了出去。
那光彩照人的明月終于完全隐身于層層雲霭之後了,隻是曾經沐浴過明月的清輝之人,依舊沉浸在起伏的心潮之中。
過了半晌,娉姐兒方率先回過神來,歎道:“從前見過兩位嫡出的表兄,也未曾有這樣驚豔的時候,倒是沒想到餘家竟有如此風姿卓絕的郎君。”
婷姐兒心道:或許餘三太太正是知道自己膝下這位庶子一出來,便要将一雙嫡子比到溝壑裡去,才鮮少将他帶出來見客罷。
她按捺住嘴角将要翹起的一絲諷意,慢慢告訴娉姐兒:“何止是風姿卓絕呢,餘家三房這四位表兄,唯有時表兄一人同我們大哥哥一樣,有生員的身份,可見他于讀書一道上也極有天分。”
可惜,讀書再有天分,都囿于這庶出的身份,處處要比嫡子矮了一頭,偏生他的序齒還夾在兩位嫡子之間,餘三太太要連着相看三門親事,也不知能不能為他說一房有助益的妻室。
這似乎恰好解釋了餘若時眉宇間的一抹愁緒,想來是原本興興頭頭地鬧洞房,見松哥兒春風得意,猛然想起自己的親事懸而未決,這才失了玩笑打鬧的興緻。
念及此,婷姐兒心念微動,想起餘若時庶出的身份,又暗自歎了一聲可惜。再拿眼去看娉姐兒時,見她眼中是一片光風霁月的純粹欣賞,便不再深思。
此時新房中又隐隐傳來動靜,原來是松哥兒打躬作揖,終于将鬧洞房的幾位表兄弟請了出來,娉姐兒與婷姐兒見一大波表哥走了過來,連忙退出次間回避。出了新房,眼看外頭肴核既盡,身為未嫁女也不方便在外面逗留太久,便幹脆把扒着院門湊熱鬧的娟姐兒牽走,姊妹三人一道回了西府去。
次日一早,便到了新婦認親的時節,娉姐兒與婷姐兒自是高高興興地到春晖堂裡湊趣,預備接新嫂嫂的見面禮。
柳氏挽起長發,着一身大紅色的石榴紋長身褙子,較之昨日的青澀,面上新添了一層嬌豔的光輝,拜過象征殷老太爺的空椅子,又恭恭敬敬地向花老太太敬茶。花老太太笑得滿面慈祥,拉着孫婦的手殷殷叮咛:“好孩子,你進門之後,歲寒館中就熱鬧了,祖母把松哥兒交給你了,你們好好過日子,他若欺負你,你隻管告訴祖母,祖母拿拐棍子揍他,替你出氣。”一席話說得柳氏臉都紅了,花老太太又笑眯眯地問松哥兒房中的管事媽媽李氏:“禮成了沒有?”李媽媽笑容滿面地應了一聲,又将手裡捧的匣子拿給花老太太看。
娉姐兒在一旁好奇地踮起腳尖窺探,倒是婷姐兒先明白過來,知道裡面裝的是染了元紅的巾帕,滿面通紅地拉了姐姐一把。娉姐兒這才會意,再去看松哥兒時,發現他耳根子都紅透了。
花老太太便吩咐金桔拿了見面禮出來,娉姐兒見金桔将匣子抱得很低,便知裡面沉重,同婷姐兒咬耳朵道:“祖母好似很喜歡嫂嫂呢。”婷姐兒微笑着小聲答道:“嫂嫂這樣的人品,家中上下,就沒一個不愛的。”
拜了祖母,柳氏又向翁姑敬茶,比起花老太太的打趣,餘氏的叮囑就一闆一眼得多:“侍奉長輩,伺候丈夫,養育兒女,打理庶務,盡了本分就好。”柳氏一一恭敬地應下,餘氏便也吩咐綠荑給了見面禮。
柳氏便接着見過殷萓沅與姚氏,作為叔父嬸母,就沒什麼訓誡之言了,姚氏滿面堆歡,說了許多動聽的吉祥話,将柳氏誇得天上有地上無,接過柳氏敬奉長輩的針黹,便也将自己預備的見面禮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