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灑灑一篇話,非但誇了謝家的三個女眷并一位郎君,還捧高了衛太太,又捧了龍太太的場,引得衆人或是得意或是會心地微笑之餘,對娉姐兒本人也平添了好感。
婷姐兒又忍不住暗自稱妙了,娉姐兒這番話,四處讨巧的妙處倒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不動聲色地将皮球又踢回了謝家腳下。龍太太一心讨好甯國公府,将衆人的注意力引到她們姐妹身上,有些好心辦了壞事的嫌疑。那些求婿心切的太太們難免将她們視作自己女兒的競争者,口中雖然附和着溢美之詞,目光卻帶上了審視、挑剔之意。而娉姐兒、婷姐兒姊妹除了生得好些,并沒有太多的美名,是經不起這樣的挑剔的。娉姐兒一席話,讓衆人去誇謝家人,便将衆人的注意力調轉到謝家人身上,也相當于讓謝太太重新掌握了話語權,得以繼續挑揀未來的兒媳人選。
同時還向衆人展示了她的能說會道,比起隻會讷讷遜謝的自己,娉姐兒的表現實在是太亮眼了,或許推崇貞靜的夫人并不賞識,但自然會有偏愛活潑小娘子的夫人會對她另眼相看。
坐在餘氏下首的姚氏見女兒應付裕如,也大感得意,顧盼之間頗有自得之色。倒是餘氏又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這就是自己的分析中,推崇貞靜的夫人典範了,婷姐兒勾了勾嘴角,垂下頭玩起了桌布上的絲線。
待到謝家的筵席結束,謝太太收到的請柬如同雪花一般,都是有意結親的太太們的邀約,不過這都是後話了。殷、謝、餘三家的宴請是按照餘家姊妹兄弟的序齒來錯開的,謝太太之後,便輪到餘家為餘若時擺宴了。
娉姐兒與婷姐兒猶可,姚氏是最喜歡熱鬧場合的,這幾次的筵席又赴得名正言順,是慶賀子侄的喜事,連最娴靜最規矩的餘氏都不會缺席,自不必擔心誰來指責姚氏總往外面跑。不過她也小心注意着,不曾搶了主家的風頭,甚至連一籮筐的吉祥話也沒急着往外倒,而是注意着将出風頭的機會讓給了一雙女兒。
娉姐兒在餘家卻不似在謝家那般歡天喜地,小姑娘好似有了心事,動辄望着窗外發怔,雖然不曾失禮于人前,卻也失去了在龍太太跟前那般長袖善舞的勁頭。
就連婷姐兒也不太對勁,席間姊妹兩人一道出去更衣,回來時卻隻有娉姐兒一個。姚氏打發雪山過去問了一聲,原來是婷姐兒在更衣處被客六姑娘踩了裙子,不得不真的更換了一件衣裳,隻能請姐姐先行一步,免得姊妹二人都遲遲不歸,失了禮數。
姚氏大皺其眉,心道家中長輩成日家誇贊餘家的行事,如今看來也不過是虛名而已。這餘家媳婦的娘家姑娘,行動也太冒失了。
礙于出門在外,終究是忍住了,什麼都沒說。好在餘家多禮,過了片刻,餘二太太便也得知了此事,親自同姚氏打了個招呼:“娘家的侄女冒冒失失的,倒是沖撞了貴府的三姑娘,殷二太太莫嗔莫怪。”
餘二太太娘家姓客,客六姑娘正是她娘家兄弟的嫡女。姚氏已經聽雪山轉述了緣故,原來娉姐兒與婷姐兒從淨房出來時,剛好與客六姑娘打了個照面,三人互相行了禮,作别時,客六姑娘失腳踩住了婷姐兒的裙擺。婷姐兒今日穿了一條暗藍色百蝶穿花的閃緞裙,底下鑲着一條滾邊,客六姑娘一腳将滾邊扯松了,婷姐兒就不便穿着壞了的裙子繼續赴宴。好在婷姐兒房中的媽媽們心細,出門的時候總是讓丫鬟多預備一套衣裳,以防意外,如今正好用上。隻是這樣一來,姐妹二人穿的衣裳就不一樣了,倒是違反了姚氏定下的那條不成文的規矩,讓雙生的姊妹有了區别。
婷姐兒一件衣裳換了許多時候,等她再回到席間時,筵席都快要結束了。娉姐兒将碗碟推到她面前,關切道:“怎麼去了這樣久?我看見方才席面上有一道花籃鲈魚,記得是你愛吃的,還替你挾了一筷子,此時隻怕是冷了。”
婷姐兒神色卻好似有些慌亂,娉姐兒語畢,她都沒反應過來,還在發怔,等娉姐兒又說了一遍,她才慌忙道:“哦,多謝姐姐記挂着,這正是我愛吃的。”說着也不顧魚肉涼了帶着點腥氣,便拿筷子搛起來送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