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許是因着一雙女兒身價見漲,姚氏臉上也是笑口常開,到春晖堂請安時,臉上也挂着甜甜的笑容。花老太太亦很關心一雙孫女的親事,便笑着問道:“老二媳婦瞧着歡歡喜喜的,可是替兩個姐兒尋到了可心的人家?”
花老太太這一問,恰是搔到了姚氏心底的癢處,聞言臉上的笑容更張揚了幾分,她瞟了餘氏一眼,這才笑道:“娘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兒!昨日接着了金太太的帖子,說他們家的幾個女兒與我們娉姐兒、婷姐兒相投,請我們到府上做客呢。”
高門大戶有意結親,自不好大剌剌地說,“我看中了你的女兒做我兒媳婦,請你家上門細看”,非但是對女家的不尊重,也顯得男家輕狂。故而總愛托個由頭,或是稱夫人之間投緣,或是說女兒家之間相契。故而金太太這話的意思,就是有意與殷家結親了。
花老太太便問道:“這金家,如今做的是什麼營生?”姚氏神秘一笑,清了清嗓子,臉微微沖着餘氏所在的方向,大聲答道:“金家的老爺,正是工部尚書。”
尚書之尊,乃一部之首,若在仕途上能更上層樓,則有望入閣拜相,可謂富貴已極,娉姐兒或者婷姐兒若是有望嫁入金家,這門親事較之桃姐兒下嫁的呂家,不知煊赫了多少。
姚氏此言一出,便留心觀察衆人神色。如今時風并不古闆嚴苛,小娘子聽見旁人談及自己的親事,不必起身回避。故而娉姐兒與婷姐兒都隻是羞澀地望着自己的腳尖,一時看不出情緒。至于炫耀的重點對象,花老太太和餘氏,都是滿面驚訝,不過較之花老太太純粹的吃驚,餘氏臉上還多了幾分憂心忡忡。
花老太太便回過神,沖身邊的金箔低聲說了幾句話,金箔臉上一片茫然,微微搖了搖頭。底下小丫鬟忙把金玉喊來把金箔替下去,金玉附在花老太太耳邊說了兩句,花老太太這才點頭,又向姚氏道:“我隐約聽說,金太太嫡出的大公子,是已經說了親的?”
原來方才那番動作,是老人家在向管着人情往來的丫鬟打聽金家的消息。金箔雖然是大丫鬟,但管的不是這個差,是以一問三不知。說起來,從前貼身随侍,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在花老太太身邊的,一直是金桔,大到勳貴人家的親戚關系、身份官職,小到一件首飾一件衣裳收在哪個箱籠,她都是信手拈來,哪裡會有需要搬救兵的窘境。隻是自從金桔頂撞了姚氏,請安的時候,就再也沒見到她的身影了。
姚氏蓦地覺得痛快,先時在娉姐兒的懇求下答應放金桔一馬,允她到莊子上配人時那股子憋屈,似乎得到了宣洩。
她翹了翹嘴角,笑道:“嫡長子雖有了媳婦,但總還有嫡次子、嫡三子不是?”說着,笑着推了推娉姐兒的脊背,“我們家娉丫頭、婷丫頭的草料,也不敢貿貿然入主尚書人家去當宗婦,可配個小兒子,卻也盡夠了。”
口中雖然喊了兩個女兒的名字,手裡推的、眼中瞧的,卻都隻有一個娉姐兒。娉姐兒本人沒有任何異樣,估計還是天真地以為,姚氏之所以拍她,純粹是因為她坐得更近吧?
婷姐兒雖然依舊垂着頭不說話,心中卻不無諷意。諷意底下,還有一陣陣的心寒:工部尚書之子,即使不是嫡長,卻也算是良配了。果然,這樣好的人家,娘心裡想的唯有姐姐一個。
她咽下淡淡的失落酸澀之意,餘光瞥見餘氏裙裾微動,想來是身子微微前傾,預備說話了。婷姐兒忙收斂心神,近乎虔誠地預備聆聽——在這個家中,最有希望改變自己的處境,給自己帶來一些優勢的,也就是大伯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