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餘氏不說話,唯有肩膀微微抽搐着,顯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靜,桃姐兒咬了咬唇,又寬慰道:“瓊瑤這個丫頭,人倒是很安分,并沒有因為婆婆的态度就跟着抖起來,進了聽濤館一直低眉順眼的,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很聽話。也就是開臉那一日伺候了子冶一次,别的時候,和個尋常的丫鬟也沒什麼區别!”
又道:“婆婆賞人的時候,子冶也頂了她一次,婆婆卻直言,他不肯收,就是我不賢良,子冶顧及我的名聲,才……名字的事,公公也私底下訓斥了婆婆一頓,還特意知會了子冶,讓我别往心裡去,‘瓊瑤’這名字若叫不慣,隻管改了去。我倒是覺得,身份天定,是龍是蟲,也不是一個名字能夠左右的,若改了,婆婆臉上挂不住不說,還顯得是我小氣了。倒不如就這麼叫着,明眼人看着,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是非公道自有定論。”
在桃姐兒的一聲聲解釋、勸慰中,餘氏終于漸漸地松開手,露出哭得通紅的眼睛,一把握住桃姐兒的柔荑,輕柔地撫摸着,喃喃道:“我和你父親放在心尖尖上疼寵的寶貝女兒,出嫁之後竟要受這種委屈!是母親不好,有眼無珠,給你選了這樣的人家!早知道當時說了崔家,又或者是王家,也都是好的!”
桃姐兒笑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崔家或者王家說不定這裡好了,又有那裡的不好,都是未知的事。況且呂家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公公是個明白人,子冶他也很愛重我,母親不必為我擔心。”
餘氏又歎道:“實則若不是吳氏這樣心急,行事又這樣難看,本來過了今日滿月禮,再過十天半個月,我或是寫信,或是親身來看你,也會勸着你提拔一個房裡人,好堵一堵衆人的嘴!”
桃姐兒心領神會,便道:“我和母親是一個想頭,本來懷旦哥兒的時候,就決意要安排一個房裡人了。本想在黃荻、黃芩裡面挑一個,誰料這兩個丫頭立身都很正,甯可隻配個跑腿的小厮,也不肯當個姨奶奶,我心想強扭的瓜不甜,隻能慢慢尋訪合适又貼心的人,仔細調理起來。誰知道婆婆這樣心急,我就說幹脆把我預備的人也一道提起來,就叫瓊琚好了!”
她說這話時臉上帶笑,雖然語氣帶着三分的賭氣,可知女莫如母,餘氏發覺桃姐兒是真的沒往心裡去。
為人妻子,再怎麼賢良淑德,但凡對丈夫有幾分真感情,又怎麼可能真的完全不在意姨娘小妾的事情?可桃姐兒分明對呂鑄是有情的……她正感慨于女兒的大度,就見桃姐兒臉上露出幾分羞意,口吻也透着幾分甜蜜道:“是子冶堅持不受,他說瓊瑤便罷了,母命難違,瓊琚他是再不肯受的。他隻想守着我和兒子們好好過活,有一個瓊瑤已經足以成全我的賢良名兒了,又何必多此一舉再添人?”
又勸餘氏道:“母親,我真的已經算是好命的了。得虧您和父親當年高瞻遠矚,沒有為聲色貨利所迷,将我嫁進什麼實權人家。也幸而子冶擔的是個閑職,平日裡也不必和同侪有過多的往來,否則這通房妾室,有上峰賞的,有下官贈的,有一道吃花酒時看中的,還不知道會熱鬧成什麼樣子。為官作宰的人,多的是二十來歲的年紀,通房已有了七八個的,若一味推脫,還當是同侪之間不和睦呢。”
餘氏也就歎了一口氣,自己開解起了自己:“當時你生養昇哥兒的時候,吳氏忍住了沒有動作,已經很不容易了,如今打發個通房過來,确實也不算說不過去。”畢竟桃姐兒今年二十有五,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盟朝大戶人家的主母,年過三十,與丈夫同房的頻率就漸漸低了,若不提拔年輕的少女伺候丈夫,叫丈夫心思野了,偷偷養了外室,甚至流連于煙花之地,可就因小失大了。
除非桃姐兒高運,尋一個似殷苈沅那般潔身自好到了極點的丈夫,否則即便呂太太不給人,至多再過五年,桃姐兒自己也一定要安排起來了。
話雖如此,可餘氏終究是意難平,忍不住問道:“不是我對着自家女兒自賣自誇,似你這樣的媳婦兒,再刁再惡的婆婆也很難挑出不是了,這吳氏究竟又是為了什麼,這樣與你不對付,連個通房丫鬟的名字都要這樣大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