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本是前朝江南望族,最興旺時,在朝為官的曾多達數十人,但太秦立國後,便漸漸沒落了。
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雲家雖已不如前朝時風光,但也有幾分家底。
望族總有些說不得見不得人的肮髒秘密,得罪過的人更是不計其數,雲家也不例外。
興旺發達時,仇人沒能力也沒膽量來報仇,可一旦落進塵埃,那些曾經的仇人便接二連三的來了。
雲家傳到雲驚風這輩時,雖還有些家底,但在朝中已沒了任何勢力,雲驚風性子剛烈,另有人眼紅雲家的家财,便聯合起曾經的仇人打壓雲家,雲驚風在一月之内就遭遇了五回刺殺,他痛定思痛之後,遂變賣了家财帶着老娘離開中原來到了嶺南。
一切雖是從頭開始,但生活也漸漸安定下來,因為雲家的仇人确實沒人敢跟來嶺南行刺。
雲鳳靈的奶娘,便是雲驚風從中原來嶺南時順手救下的孤女。
彼時,奶娘不過十幾歲的小姑娘,這一晃三十多年,奶娘從未離開過雲家,從紅顔年少逐漸佝偻滄桑。
在雲鳳靈二十多年的人生裡,奶娘與父親一般重要,她們不是母女卻勝似母女。
雲鳳靈回憶着與奶娘相處的點滴,心中滿是酸澀,她已沒了父親,再不能失去奶娘。
她從看到木盒裡荷包被動了的瞬間,便猜到了奶娘的打算。
以奶娘的腳程,即便她趕去清雲觀,也于事無補,所以她必須趕在奶娘回來之前去縣衙投案自首。
雲鳳靈并未想過,奶娘若是被擒或是被反殺該是如何?
因為她的奶娘曾跟父親請的護院學過功夫,随着年紀漸長,雖不複從前的利索,但若是殺一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那還是輕而易舉的。
是以當雲鳳靈在公堂上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後,才意識到事情出現了偏差。
而宋真清也有同樣想法。
一切的計劃都趕不上變化,尤其人心難測。
宋真清并未料到雲鳳靈會來縣衙投案。
當她發現湘姐兒手中握着的荷包時,雖懷疑過雲鳳靈是殺死湘姐兒的兇手,但很快便又否決了。
她将荷包送到雲鳳靈手中,不過是想詐一詐雲鳳靈,以期能從雲鳳靈嘴中得知他們夫妻不和的真相。
是的,雲鳳靈說,因炎丹忙于寨子裡的事務,他們夫妻才漸漸疏遠了,但事情又豈是這般簡單?
在西山時,阿二曾學炎丹說話,讓宋真清記憶猶深。
炎丹在與湘姐兒“打架”時道:那女人髒了。
那女人是誰?髒了又是什麼意思?
阿二不懂,韋無冕不明白,宋真清卻是知道這話裡的意思的。
想必這也是造成他們夫妻不和的最重要原因吧。
直到在柴房看到黑衣女人的那一刻,她終于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黑衣女人是雲鳳靈的奶娘,在她去雲家的每一回,女人都陪在雲鳳靈身邊,可即便如此,她卻絲毫沒注意到女人的存在。
再回想,原來女人從未擡起過頭,若是她看過女人的眼睛,必然能早早認出那晚出現在陷阱邊的鬼影。
雲鳳靈的奶娘被擒後,一句話都沒說過。
直至上了公堂,看到雲鳳靈的那一刻,奶娘的冷漠面容才轟塌碎了一地,她幾步奔到雲鳳靈身邊,啞着聲音喚了一句,“小姐,你怎麼來了?”
“奶娘,”雲鳳靈握着奶娘的雙手,紅了眼眶,“奶娘……”
不用問,她也猜到了事情的經過,隻是她不太明白奶娘是怎麼被抓住的?
她看着站在奶娘身後的宋真清,眼含歉意,福了福身,道:“對不住了。”
宋真清也回了一禮,來而不往非禮也。
“肅靜……”
宋真清與雲鳳靈這一番來回,全被堂上的張大人看在眼裡。
他煩躁的扣着面前的案桌,一拍驚堂木,“大膽刁婦,見了本官為何還不下跪。”
這一嗓子讓堂上的人全都回了神。
但卻無人下跪……
宋真清心道:你罵誰刁婦呢,反正我不是,我不跪。
雲鳳靈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壓根沒理解張大人口中的刁婦也包括她。
而雲鳳靈的奶娘,隻拿雙眼冷冷盯着張大人,别提跪下了,若不是雲鳳靈在她身邊,她恐怕要唾上一口,罵一句貪官的。
韋無冕呢,老神在在,站在宋真清身邊,筆直筆直的。
張大人見此情形,被氣歪了胡子,對着一旁的衙差橫了一眼,衙差心領神會,大聲喝道:“堂下之人,見了縣令大人為何還不下跪?”
話音剛落,兩邊衙差分别敲了敲手中的“殺威棒”,“威武”聲此起彼伏,一時間,喧嚣塵上。
宋真清看這形勢,再聯想起那日她挾持張大人,兩人所結下的梁子,即便她不是殺人兇手,今日若是堅決不跪,以張大人的小心眼,她肯定是讨不到好果子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