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縣的大牢建在縣衙最後面,牢門斑駁,鏽迹早已腐蝕了牢門上的鐵鍊,兩名守牢的衙差正站在門外閑聊,遠遠瞧見縣令張大人的身影,其中一名牢頭忙撒了丫子迎過來。
“大人,您來了。”
“牢裡的人怎樣了?”
張大人觑了牢頭一眼,那眼神凜冽,帶着說不分明的意味。
牢頭跟随張大人多年,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是苦了臉求饒:“大人,老婆子軟硬不吃,不肯交代。”
宋真清與韋無冕走在最後,那牢頭雖壓低了聲音,但她仍耳尖的聽到了這句話。
莫非牢頭已經對雲鳳靈的奶娘用過刑了?
雲鳳靈在公堂上忽然自盡,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讓衆人措手不及,又是尋大夫又是煎藥的,等她與韋無冕騰出手,才發現雲鳳靈的奶娘已被張大人關進了大牢。
既然人已被關進大牢,宋真清本來也并不着急見這位奶娘,但雲鳳靈的一席話卻讓她意識到審問雲鳳靈的奶娘刻不容緩。
是的,雲鳳靈沒死成。
她雖然沒攔住雲鳳靈自盡,可那一扯終究是救了雲鳳靈一命。
雲鳳靈醒來後,直接點名要見她。
初時,她很奇怪雲鳳靈為何要見她?
畢竟論起身份地位,她啥也不是,從某一方面來說,她還是雲鳳靈的仇人,因為若不是她施計逃跑又與韋無冕一道追查殺害炎丹的兇手,說不準,雲鳳靈的奶娘此時還安然無恙。
雲鳳靈該恨她才對。
然,終究是她料錯了。
而雲鳳靈所遭遇的,卻是殘忍又肮髒,夾雜着權勢的欺淩與人性的涼薄。
宋真清又憐又歎,這世道,對女子實在不公了些。
那劍南王府二公子更是豬狗不如的東西……
牢中幽暗,狹窄的通道兩旁是一間間牢房,從通道過去,一邊有肮髒的手伸出來,一邊有人扯着嗓子叫:“救我,救救我……”
順着牢中微弱的燭火瞧去,這些人全都披頭散發,面黃肌瘦,形狀凄慘,也不知被關了多久。
宋真清忽然打了個寒噤,如果她剛來那日沒有逃掉,被抓住後,是不是也如這些人一般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牢裡?再給她安上個殺人的罪名?
到最後她要麼忍受不住折磨死在牢裡,要麼被“咔嚓”一下砍了腦袋,真真又是一場人生悲劇。
不知哪裡來的冷風,“嗖”的吹來,讓她莫名生了一身冷汗。
還好,她還活着,正在努力的讓自己活的更好。
眼角餘光掃到一旁的韋無冕,在忽明忽暗的燭光中,韋無冕挺翹的鼻梁勾勒出一線陰影,讓他的面龐多了幾分沉穩,宋真清一時恍惚,仿佛那個笑的腼腆,慫的可愛的韋無冕不過是她這幾日的一個夢。
雲鳳靈對她說,韋無冕出身京城權貴,是當朝大長公主的孫子,也是劍南王的外甥。
她不知雲鳳靈是如何得知韋無冕身份的,但這話着實驚到了她。
她原以為韋無冕隻是京城有錢人家的兒子,人傻錢多沒處花,可此番得知韋無冕的身份後,才明白,人家那是真正的王侯貴族,這個朝代的掌權者。
她于韋無冕這樣身份的人來說,不過是蝼蟻一隻。
這,才是張大人對韋無冕客氣有餘的真正緣由,誰讓人家背靠大樹,大有來頭呢。
宋真清心緒雖是複雜難言,但她還是将與雲鳳靈的對話咽在了肚子裡,誰也沒告訴,雲鳳靈信任她,她不能負了這番信任才好。
韋無冕對她的打量似有所覺,忽而轉頭望來,宋真清抿起嘴角,将食指放在唇前,噓了一聲,又指了指前面張大人圓胖的身影,眨了眨眼睛。
韋無冕也豎起了食指,學着宋真清的樣子,噓了聲,一徑點頭,意思是他明白。
宋真清彎起了眉眼,對韋無冕豎了個大拇指。
韋無冕臉頰發燙,忽然扭過了頭。
宋真清有些莫名其妙,但卻無暇深究,因為此時他們已經來到了大牢深處。
她不知,燭光下的她,眼波流轉,在韋無冕眼裡,一颦一笑皆美的動人。
但有一件事确定無疑,韋無冕的身份對她來說,是意外之喜,因為韋無冕的身份越貴重,她狐假虎威才會更有底氣。
是的,她就是要借着韋無冕的勢審問雲鳳靈的奶娘。
大牢最深處,連空氣都是渾濁的,腐爛惡臭之味充盈鼻腔,讓人惡心欲嘔,宋真清忍不住捏了鼻子打量。
這是一間單人牢房,與外面的那一排排相比,極為狹窄逼仄,銅鐵所鑄的栅欄縫隙之間将将能遞過去一隻碗,牢門上的鎖鍊約有手腕粗細,看樣子,能住進這間牢房裡的,應該都是罪大惡極的犯人。
影影綽綽中,有人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牢頭拿刀柄敲了敲栅欄,“老婆子,起來了。”
人影不動,牢頭大怒,抽出大刀“咣當”一聲,劈向門上的鐵鍊,“嘩啦噼啪”一陣亂響過後,那伏在地上的人影終于有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