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是江南有名的富商,鐘鳴鼎食,所累錢财可供至少三代後人坐吃山空。
沈長甯跟着沈長河進了沈府。
府中的下人紛紛向沈長河請安問好,沈長甯聽見沈長河一邊沉聲答應一邊擡手指着自己向衆人說道:“這是堂小姐。”
堂小姐?哪門子的堂小姐?
下人們愣在原地,一時間根本想不起來這個堂小姐是哪家的。
直到沈長甯彎了彎嘴角,自報家門。
“諸位好,這是我大伯。”
她學着沈長河的樣子擡手指了指男人,笑眯眯地說道。
沈長河見狀低聲斥了她一句沒規矩,但卻也并沒有反駁什麼。
兩人重新往前走,很快便拐過回廊轉角,消失在了陰影中。
徒留下下人們仍在讨論着這位堂小姐的身份。
“大伯?她剛剛叫我們老爺大伯?”
書香收回目光,表情有些驚訝。
旁邊年紀尚小,才進沈府不久的紫蘭也很困惑。
“她若是稱呼老爺大舅,那便是老爺的親妹所出,可她稱呼的卻是大伯?那便是老爺的胞弟所出?弟弟?老爺有弟弟嗎?”
就在衆人迷茫之際,卻隻見在一群丫鬟中顯得最穩重成熟的墨雨神色驚愕地喃喃自語起來。
“我知道她是誰了。”
衆人聞言紛紛看向她,墨雨一邊為自己的發現驚訝不已一邊緩緩看向衆人。
“她是二爺的女兒!”
沈茂山。
那個整個沈府上下都不能提及的存在。
所有人都知道他年少時叛出沈家,後來親父離世都沒有回來奔喪,引得沈長河和他徹底斷絕關系,兄弟倆從此再無任何聯系。
而如今,沈長河卻帶着沈茂山的女兒進了沈家。
丫鬟們驚訝不已,隻覺得仿佛隐隐間,有些什麼事要發生變化了。
沈長甯跟着沈長河一路往前走,走到正殿門口時她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大伯。”
沈長河回頭,沈長甯便和他四目相對。
“伯母他們在家嗎?我這次來得匆忙,沒忘記添置禮品了。”
沈長河居高臨下地盯着她看了許久,然後哼聲:“想打聽什麼就直接開口說,拐彎抹角,一股子扭捏作派,和你那個爹真是如出一轍。”
沈長甯試探到位,見小心思被點破也不生氣,反而眉開眼笑地應了下來。
“多謝大伯,那我就直接問了。”
她快走兩步追上沈長河,然後開口問道:“大伯,你能和我講講你和我爹之間的事情嗎?”
沈長甯走在沈長河身邊,猶豫許久,還是決定從一個比較不那麼引人懷疑的話題入手,慢慢切入主題。
沈長河聞言轉頭,正撞上少女那雙清淩淩的渾圓貓眼,記憶中也有人長了一雙這樣的眼睛。
和後來的兄弟阋牆,家族分崩離析不同,江南沈家在最開始,是衆人眼中真正當之無愧的幸福美滿。
沈家累世經商,到沈如仲這一代時家中産業更是一擴再擴,如日中天。
而家财萬貫已然不易,更讓人羨慕的,卻是沈家在子嗣房買你家有兩兄弟,無論哥哥還是弟弟,都是真正的人中龍鳳,經商天才。
沈長河性格活潑,熱衷于船業商行,便打從有記憶起便跟着父親沈如仲跑船。
而沈茂山自小性格比較沉穩,更适合經商采辦,便跟着母親白慧君學絲織采買。
兄弟兩年紀越長,骨子裡那股天生屬于沈家人的經商的本領便越顯現出來。
于是一時間,整個江南,幾乎無人不知這沈家二郎的名聲。
再後來,沈長河娶了自己青梅竹馬的妻子王芸,在第二年便生下長子沈煜聞,一時間琴瑟和鳴,幸福美滿到了極點。
于是沈茂山的婚事成了沈家全家最關心的事情。
眼看再過一年,王芸再次有喜,沈長河眼看馬上又要當爹了,同年年底,沈茂山終于傳信告知父母,他遇見了心悅之人。
沈茂山自從開始着手打擊沈家原本并不非常倚重的絲織業起,便少不了去鄉間農戶走訪,收購各種優質絲蠶。
“你母親便是在你父親收絲途中認識的。”
沈長甯聽見沈長河這麼說。
沈長甯的母親叫蘇錦虞,與很多人後來知道的那個沈夫人不同,在嫁給沈茂山以前,她其實隻是個鄉野丫頭。
鄉下的農戶并不全然都是良善之輩,偶爾也有賴皮刁蠻的,揪着沈茂山一定要讓他收購自己的蠶絲,沈茂山性格穩重,為人和氣,雖答應收購,卻無論如何也給不到農戶說的價格。
于是險些動起手來,推搡間,沈茂山被人推倒在地,身上穿的白袍沾上泥土,他立刻變得狼狽不堪起來。
而就在這混亂之際,一聲嬌叱突然響起,喝止住了衆人。
“住手!”
蘇錦虞雖取了個閨門千金的名字,可卻是個實打實的鄉野丫頭,潑辣起來整個村子裡幾乎沒有人不害怕她。
于是衆人很快作鳥雀散去。
“你沒事吧?”
随着一雙并不細膩的手伸到自己面前,少女的聲音也跟着在頭頂響起。
沈茂山茫然擡頭,卻不期然正撞進一雙與江南之地女子顧盼間總忍不住流露出秀美柔和截然不同的眼睛裡。
眼睫濃密,眼珠烏黑,少女垂頭看着自己,眼角眉梢間,有一股野性一般的生機盎然自然流露出來,連帶着那并非異常精緻的五官都跟着變得生動鮮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