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人群開道之後,有馬車徐徐而來。
車轍不急不緩地碾過路面,紫檀色的車身顯得華貴不已,雖然看上去還比不上沈長甯之前掉進河裡淹了水的那輛,但也算是高檔了。
啊,這裡面坐着的應該就是那個什麼太守吧。
來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貪官,沈長甯雖然厭惡,但也确實有幾分好奇。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眼見那車簾就快要被人掀開,卻突然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
“姑娘!”
她吓了一跳,猛地轉頭,正撞上老闆娘警告意味濃郁的目光。
“那是太守公子的車馬,您小心些,不要被他注意到。”
沈長甯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後心髒猛地一跳,後背立時起了冷汗。
她僵硬點頭,低聲說了一句多謝。
車馬從她身後過去,被掀開的車簾後,男人毫無形象地歪坐着。
一雙渾濁萎靡的眼睛無趣地向外打量一圈,最終落在了包子鋪前正在和人說話的少女身上。
淺紫色的長裙逶迤落地,還未幹透的烏發被編成松散的發辮垂落下來,露出的脖頸細白纖長,被腰封束住的腰肢更是纖細袅娜,讓人根本移不開眼睛。
嗯?
這窮鄉僻壤竟也能開出這等嬌花?
眼看馬車不停向前,兩人之間相距越來越遠,何嶽書蓦地收回目光,坐直身子,饒有興趣地叫了一聲:“何意!”
随着嘩啦一聲響,坐在前面的人掀開簾子,探進腦袋:“公子何事?”
“你下去,跟着那包子鋪前站着的那個着紫裙的姑娘,看看她住在何處,府上又是哪家的。”
跟着一塊出來巡城,有相中的姑娘便派人上門,随便打發點銀兩後直接将人擄回家,何嶽書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而何意是他的伴讀,聞言甚至不用多說,他便已經立刻明白了何嶽書的意思。
何意低聲答應,而後便叫停了馬車,馬車緩緩停下,他從車上一躍而下,徑直向那已經離開
沈長甯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
等到車隊一過去,她便立刻匆匆忙忙地告别了老闆娘,心有餘悸地離開了包子鋪。這下沈長甯藥房也不敢去了,繞過街道拐角便徑直向客棧走去。
路上她仍然覺得很恐怖,便一邊走一邊和009聊天。
“009,我好像一直把封建社會想得太簡單了。”
沈長甯一來到這裡便是錦衣玉食的沈家大小姐,平日裡出門丫鬟護院一個不少,将她護的嚴嚴實實,見過最讓人不适的也就是後宅那不讓人省心的假妹妹的那些拙劣伎倆。
再後來遇上泥石流,落了水,然後再碰到陸景行,即便誤打誤撞地被男人喂了顆毒藥,但事實上她直到目前為止,也确實并沒有收到其他傷害。
男人雖然嘴上總說些冷冰冰的話,身上也有着不知道因何而生的恐怖傷痕,但到底是沒有讓沈長甯覺得害怕的。她能夠感受到對方骨子裡并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人。
直到今天,在見到這樣威風的陣仗以及聽到老闆娘的那句警告後,她才在渾身發冷的寒意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時代最恐怖的地方是什麼。
那就是如果她手中既無權勢,又無财富,而隻是這偌大一個大燕不被任何人記住姓名的某某某,那等待她的,是所有階級在她之上的人的虎視眈眈以及吞吃入腹。
“我是沈茂山的女兒的時候感受不到半分恐懼,因為我同那些制造恐懼的人生活在同一階層,可現在我流落他鄉,沒有人認識我,也不會有人恐懼沈家,所以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沈長甯說到這裡後停頓了許久,然後009聽見她說。
“而這種我第一次感受到的恐懼,是那些并不是沈茂山的女兒,兒子的人或許每一天都在感受的東西。”
這就是等級森嚴的封建制度下,人群階層之間面對的不同,以及自然存在的差異。
“我剛剛就在想,如果我今天真的被抓走了的話,會怎麼樣呢?誰又能來救我呢?”
沈長甯仿佛是在問009,但又仿佛不是,因為她很快自己回答了自己。
“那一瞬間,我想了很多,人選也跟着變了許多個,但無論怎麼想,都覺得似乎都隻有可能是那一個答案。”
系統安靜着,聽見她說。
“那就是我自己。”
沈長甯擡步跨上樓梯,邁得很穩。
“既然那些森嚴的等級制度無法更改,那我便盡我最大的力量,用律法為它添上束縛,劃定規則。”
而成為訟師便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