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行本來被她前面那離譜又荒謬的猜測弄得心中不快至極,聽她說完這句卻又突然笑了一下,淡聲道:“嗯,這下猜對了。”
“我就說……嗯?嗯?!!”
沈長甯猛地擡頭,脫口而出的激動話語卻又在很短的時間内蓦地戛然而止。
“你,你說什麼?”
陸景行點頭,仿佛沒聽見她聲音中的不敢置信,兀自回道:“她知道我的身份了。”
“……”
所有的話語都在這一刻梗在了喉口,沈長甯不敢置信地盯着陸景行看了許久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們看到畫像了?”
可那晚她和陸景行從靈山回來時她明明已經把畫像都撕掉了。
陸景行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笑道:“我早同你說過,撕了也不會管用的,畢竟這世上,比字畫更恐怖的是人言。”
隻要還有一個見過那畫像的人活着,便不愁沒人知道。
“那她們……”
她想起今日自己試探昭昭時對方滴水不漏的回複以及白藥的反常,眼皮猛地一跳。
沈長甯又想起了阿福。
她幾乎是立刻變了臉色:“陸刑,我們趕緊收拾東西走!”
沈長甯說完剛站起來,陸景行卻伸手,誤打誤撞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擔心,沈離,不用擔心。”
沈長甯低頭,聽見他說,“她和那個客棧小二不一樣,沈離,她不會出賣我們的。”
這話太奇怪了,幾乎表現出一種無解的笃定,
沈長甯立刻問道:“你怎麼能夠确定?你認識她嗎?陸刑。”
陸景行無從說起,默然不語。
沈長甯見狀心裡瞬間生出些許不明緣由的怒火。
“這太可笑了,陸刑。就算她們背後真的有人可以倚靠,你又憑什麼能夠這麼笃定?萬一那個什麼太守施壓呢?萬一他們許諾給她好處呢?人心複雜多變,最不能相信,你别忘了阿福!”
一時間,院子裡的一切聲響都被壓了過去,隻能聽見沈長甯壓得很低,還帶着一些顫抖的聲音。
屋頂上,陳升躲在人看不到的地方聽得目瞪口呆,仿佛身處夢中。
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竟然有人敢這樣訓他們大人。
沈長甯看着陸景行,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對一個大夫抱有這樣高的信任。畢竟他們雖然确實是在一塊同吃同住了幾日,可沈長甯很早便知道,感情是這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了。
這并非是她悲觀,而純粹隻是因為她做律師時見過太多。
她既見過為了股份打得頭破血流的夫妻;也見過為了争家裡留下來的房産,不過幾次談判,感情便已徹底分崩離析的親兄妹;更見過為了騙取高額保險,将孩子殺害後僞造成意外死亡的父親。
每個人這一生明明都被各種各樣的感情束縛着,可一旦觸及自己的利益,那原本堅不可摧的感情便會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可見人心就是這世上最剖測,最善變的東西。
況且沈長甯不願意再見到第二個阿福了。
白藥和昭昭确實是好人,沈長甯不願意見到她們因為他們而受到傷害。
當初來這是無奈之舉,是為了給陸景行治病。後來沒走是出于私心,想借少女們的庇護躲過那暫時的風雨。而如今對方甚至都已經知道他們的身份了,他們再不離開,便意味着對對方徹徹底底的利用。
這讓受人恩惠的沈長甯覺得心中羞愧。
于是沈長甯僵立許久,最終歎氣道:“陸刑,我們不能這樣,萬一真被人發現了,她們也會有麻煩的。”
陸景行既沒辦法告訴她白藥的真實身份,也沒辦法和她說陳升的存在,便隻能盡力安撫沈長甯:“沈離,你相信我好嗎?不會有事的。”
相信?
沈長甯看着他,心想,你現在眼睛看不見,身上還有傷,又被人滿城通緝,你讓我拿什麼相信你。
于是沉默良久後,沈長甯忍不住道:“陸刑,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太冷血了嗎?”
幾乎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字句落入耳中,讓陸景行僵在了原地。
冰冷雨夜,他跪在院子裡,掙脫了男人束縛的女人哭叫着撲到他面前,然後狠厲的巴掌和凄厲哭聲一同落下,同遠處的驚雷一起,重重在他耳邊炸開。
陸景行渾身犯冷,回神後猛地握緊手指,臉色有一瞬間陰冷到了極點。
下一秒,沈長甯看着男人緩緩站了起來,面向自己,突然開口問道:“所以你後悔了是嗎?沈離。”
“你也覺得我冷血,所以後悔救我了是嗎?”
沈長甯說不清楚緣由,但聽着這句話,沈長甯眼皮突然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