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見小喬躲開自己,不放心她就這麼走了。孫氏長公子平生第一次,躊躇尋着話頭:“我帶你回去。”
她個家奴在這周府生活了五年,何處要勞煩孫策帶路。所以喬木站定,唇色寡白,緊了緊袖口,無言地搖頭。
不用相送,她暫守着本分,有她要去做的事。
孫策略過了這份拒絕,回到房内同蔺衡說了一聲,出來後就引着路,換了種說法,烏木似的瞳孔豔逸說着:“我要到瑜那去,他應該快醒了。小喬你應也要回去,一起走罷。”
這話滴水不漏,讓喬木無法拒絕。
春色晨光熹微,薄霧未散,小徑新草殘存着淩晨霜凍的痕迹,橋下的柳樹抽出嫩芽,枝條拂過湖面,圈圈波紋下是顫動漣漪。
四下寂靜,喬木跟在孫策身後,步伐輕緩,低垂着目光看向腳下,不願意瞥向周遭的綠意。裙擺掃過濕潤的路面,偶有涼意從腳踝處傳來。
孫策的黑色錦袍袖擺搖曳,用餘光看向身後的人,眼底的關心在碧綠水波折射下看不出蹤迹,他有意放慢腳步。
兩人的身影在湖邊一前一後錯落,渲染出微妙的靜谧疏離,春日難解。
等到了周瑜的院前,孫策方停了下來,他轉過身來。喬木自然地定在了一步之外,沒有冒失沖撞。
孫策片刻未語,斟酌了好一會,才帶着令人心安的語氣說着:“你有何困難,都可同我說。”
上次小喬救阿香那次遲遲沒醒來,周瑜說是心結,這次華佗又說她的啞疾也是郁結導緻。相處這麼久以來,也就隻見過她笑過一次,其餘都過得壓抑自縛。
知道小喬與周瑜的關系不一般後,孫策說不出帶小喬離開周府這種話。但小喬的事,他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因為她……她是阿香的救命恩人,孫策眸光暗沉了點,無礙滿眼真誠。
喬木竟未點頭,也未搖頭。新月籠眉,寒空垂首,沒有太大反應,詭異的平靜,像是哀傷心死。
空氣中安靜到隻餘下彼此的呼吸。
小喬不信任他,孫策接受到了這個訊息。熱情落空,化作難掩的失落,是他多管閑事了。
孫策又靜等了一會兒,随後綻出俊朗笑容,笑意浮淺地擡了擡眉,語氣輕松道:“我到時候會跟瑜說一聲,他肯定也會想辦法讓你能夠重新說話的。”
說罷,孫策背過身去,不想讓那牽強笑意再被看得更多。
提到困難,那喬木當時當下可就有太多了,都不能直言,要好好醞釀一二。在這間隙之中,喬木捕捉到了奇怪的關鍵詞,瞳孔地震。
說話?不,她現在不想了。
隻是意思來不及表達,就有家奴急匆匆從大道路過,準備去院裡向周大人和周夫人通報。
“城北趙氏父子攜女眷來拜訪了。”
周瑜中毒一事,因為尋醫求藥鬧得很大,沒辦法隐瞞。整個舒縣都聽到一點風聲,趙氏一家亦知曉。
近日外頭皆傳,這趙莞女公子跟周瑜情投意合,很快就會及笄成婚。這會估計是聽到心上人遇險,茶飯不思,日漸消瘦。再也等不得了,迫切想來見上一面。
緊接着院内傳來歡慶之聲,原來是周瑜醒了。
這個醒來的時間與華佗預估的一模一樣,沒有差一厘。神醫的話就是這麼精準,說能治就能治,說能醒就能醒。
周異見周瑜醒了,跟夫人喜不自勝地站在床前,詢問起周瑜身子有沒有别的不适。他兒此遭屬實不易,現在逢兇化吉,平安無事,心間的巨石總算踏實落了地。
這時下人過來通報了趙氏登門拜訪一事。周異也有耳聞,瑜鐘意那趙氏女公子,頻繁約見了數次。這時機太巧合了,趙氏女一來,瑜就醒了,看來此乃福澤之女,二人緣分深厚。
作為大家長,覺得當下見一見是可以的。固然不合禮數,但情誼抵千金,說不定就此成了一段佳緣,何必那般迂腐。于是周異問起周瑜的意見。
周瑜睜着眸子靠在床頭,看向床榻前的人,沒有找到要找的人,角落裡也沒有。四周的聲音重疊餘音不斷,分辨不太清,隻聞父親最後詢問要不要讓人進來,她已經在外頭等許久了。
他下意識以為是在說小喬,依小喬的性子,肯定躲在外面,微微點頭應許了。烏黑發絲遮住病中的虛弱面色,舉手投足間仍不失教養。
既然周瑜想見了,周異就讓奴仆速速去邀趙女公子過來。
孫策帶着小喬進來時,恰好跟那跑出去的丫鬟擦肩而過。才從被小喬拒絕的情緒裡調理好的孫策,看到周瑜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見趙莞,完全摸不着頭腦。
瑜病醒第一件事是娶妻是吧?這毒這麼邪門。
周瑜的視線正好投過來,眼睑擡起,淺淡的眸子澄淨如水,好似夜雨初停的微光乍現,亮得奪目。
他看向了孫策身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