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和之前不同,牛島已經知曉某些分歧不需要表達。
如果這樣較勁能緩解淺野實對父親痛苦的思念,那他當這個“敵人”也沒什麼不好,他本就想一直打排球。
淺野實拍了拍認可的對手的肩:“若利叫我實(makko)就好,有促音聽起來更強吧。”
“……實。”為什麼促音更強,這也是不用表達的疑惑。
牛島經常跟不上淺野實的想法。
怎麼樣才算“明星”,淺野實粗暴地将“第一”和“出名”畫等号,比對她的進度和牛島的比賽成績,兀自判斷勝負。
除此之外,從成績到受到表揚的次數,各種牛島想象不到可以比較的事物都是要比的。
總是“輸”給年齡比自己小的女生,牛島沒什麼意見,畢竟淺野實不和其他人宣揚勝利,對他放狠話的樣子也稱不上兇惡。
頂多有一點,淺野實太三心二意了。
演員、科學家、漫畫家……目标變來變去,和專心打排球的牛島截然相反。
“因為若利真的很擅長打球嘛。”
身高差距越來越大,淺野實對着科學雜志上男女肌肉占比區别的報道唉聲歎氣:“我就沒有擅長到鶴立雞群、一眼就能看到我的事情。”
牛島覺得淺野實全科滿分的成績挺鶴立雞群的,每次放榜一眼就能看到。
他沒有出聲,安靜地看淺野實在筆記本上塗塗改改。
“擅長打球”,他喜歡這個評價。
牛島不是為了父親打球,但“左撇子”的恩澤,确實将他的排球和父親聯系起來。
去往更強大的地方,和更強大的對手競争,奪取勝利。
國中入讀白鳥澤,縣内比賽毫無敵手,全國大賽——
沒有登上領獎台。
淺野實來嘲笑敗者:“好耶!今天若利還給我反超的機會!”
她像曾經慶祝每一件小事的勝利一般,平常又自然,踮起腳拍他的肩:“下次要加油啊,若利。”
“嗯。”牛島回以不變的語氣詞。
國中三年,最好成績全國亞軍,牛島升入高中。
第一次IH,全國八強。
跳發的穩定性要加強,調整攻的人球關系沒把握好,攔網的手形不夠堅硬……牛島站在散落滿地的球裡。
“哇塞,你要一個人收拾嗎?”淺野實驚訝,“那個叫什麼,運動社團的前輩霸淩,若利是王牌也會被欺負嗎?”
“沒有。”牛島先是否定,“學長對我很好。”
然後解釋:“我在練習發球,自己發的球自己收拾。”
淺野實幫他把球收到球筐裡:“排球不是團隊運動嗎?”
“是團隊運動。”
“那為什麼是若利在加練?”
“因為是自主練習。”
球場能借給他單獨使用到這麼晚已經是白鳥澤對王牌的優待了,牛島本想這樣說,瞥到淺野實的臉,頓住:“實?”
咬住下唇微微顫抖,這是生氣的表情。
牛島還記得那個頭槌的痛感和屁股蹲的茫然。
“若利是王牌吧,所有人都要依靠你的大王牌。”
淺野實沒有像幼時那樣大喊大叫,已經是國中生了,和好友千田真一起畫漫畫的約定堅持了兩年沒變卦。
“既然如此,你有資格對别人不滿意,球傳得不好就發火,防守不到位就挑剔,為什麼失敗要你一個人扛?”
牛島找不到回答的頭緒。
備受矚目的王牌,全國數一數二的素質,日本排壇的“未來之星”,如果隊友更可靠一點、分擔得更多一點……
他突然想到沒有來白鳥澤的及川徹。
短暫的沉默被淺野實當作否定,不認同什麼的時候就是沉默,淺野實早看穿牛島應付她的這招。
“若利明明可以更自私一點。”
丢下這句話,氣呼呼地走了。
比起答案,牛島更先想通的是淺野實生氣的理由。
一個人悶着氣在球館裡練習跳發的自己,和孤零零蹲在花叢下抹眼淚的淺野實,一樣讓人擔心。
但是,他果然不贊同淺野實的觀點。
隊友從來不是他的負擔,他也沒有一個人扛下所有——每個人都做到了自己的極緻,輸球後學長們的眼眶因悔恨和自責而通紅。
“若利同學~這周的JUMP你看了嗎?”天童腔調誇張,随時等着把手中的漫畫借出。
“牛島,你要買護膝嗎?商店街好像有活動。”濑見翻看傳單,對滿減折扣躍躍欲試。
“牛島!等下小測要考哪個範圍來着?你肯定記了吧!”山形沖入教室,感激涕零地收下筆記。
“今天有林氏蓋飯。”大平先打完餐,微笑着提醒注意喜歡的料理。
白鳥澤是一支隊伍,是他(牛島)的團隊。
——如果當時有好好回答淺野實就好了。
不過,不擅長表達的自己,多半也難以将這樣無法描述的心境傳達出去。
他看見晉級表上烏野的名字。
赢過條善寺,擊敗和久谷南,戰勝青葉城西。
最後一球落地,烏野的替補隊員們沖入球場,和場上隊員們滾成一團。
淺野實把臉藏在戰術闆後,笑得眉角彎彎。
注意到他的視線,大大方方地望過來,揚起下巴:“還要加油啊,若利。”
勝者嘲笑完敗者,又搖了搖頭:“但說實話,個體戰鬥力上若利太無敵了,一點漏洞都沒有,根本沒犯錯。”
打滿五局,全隊三分之二的扣球量,超過50%的成功率,約等于0的失誤數。
“我們赢的是白鳥澤呢。”淺野實笑。
是團隊赢了團隊。
“嗯。”牛島應聲,看向喊着“淺野”跑過來的日向。
“日向翔陽,下次會打倒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