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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野實蹲在地上整理資料。
估計是設置時錯選了哪個選項,打印出來的表格頁碼連不上号,她将數十張A4紙攤開,按照記憶核對排序,分門别類。
有人走到她身後,影子投在白紙上:“喂。”
淺野實沒有擡頭。
在那人開口前她就知道是誰了,高個雲集的排球部,影子如此瘦小的不是自由人就是星海,而後者顯然更有可能來找她麻煩。
“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嗎?”
不理人的反應讓星海的心情更加不好了,但還是控制了說話的語氣。
但凡換個男生這樣無視他,他肯定要氣勢洶洶地用排球宣戰了。
淺野實直起身:“首先——”
她突地頓住,忍俊不禁地扶額:“首先我不叫‘喂’”,這個台詞是不是既視感太強了?
原本因為整理而産生的煩躁煙消雲散,淺野實哭笑不得,星海察覺到氛圍的驟然轉變,搞不懂對方在想什麼。
“我對星海學長沒有任何意見。”淺野實誠懇道,“我不是解釋了嗎,星海學長不是在練習就在去練習的路上,我想找星海學長搭話也沒機會呀。”
“而且我也挺忙的。”這句補充降低了音量。
艾隆最開始應該隻把她當走關系過來體驗生活的大小姐,态度不冷不熱,丢到二隊讓她幫助理教練監督訓練。
雖然二隊的練習計劃也是出自艾隆之手,但不在他身邊學習就沒有意義,淺野實十分功利地在艾隆來二隊巡視時展現自己的優勢:對數據的敏感和電子信息科技的熟練掌握。
2012年,視頻挑戰技術才剛剛完成檢驗搬到正式賽場上,用數據分析球員的練習成效、建立個人檔案的模式雖然已經有很多隊伍在運用,但臨場統計的及時性和建模的準确性,夢裡從2024回來的淺野實當然更勝一籌。
艾隆光是知道她會用Data Volley就很驚訝了,老先生沒有落後于時代,但也必須承認,在操縱軟件的速度上不及淺野實。
“慢一點維裡蒂,慢一點,這個鍵為什麼可以直接跳轉出轉化率?”他急得直接說意大利語。
“我設置了快捷計算,”淺野實倒回去一步步打開設置界面,想起一些教家裡老人家網購的記憶,流暢地蹦出意大利詞彙,“這裡,可以按自己的習慣和需求修改……”
是的,還有很重要的一條:淺野實會說意大利語。
艾隆的妻子是西班牙人,孩子成年後回到歐洲,當初為什麼接受V聯賽俱樂部的邀請,舉家搬到日本定居,淺野實并不知道。
在這個國度能用意大利語對話,對艾隆來說是非常久違的體驗。
有一次他沒忍住,用意大利俚語低聲咒罵場上犯愚蠢失誤的白馬,全場隻有淺野實“撲哧”笑出聲來。
淺野實:對不起,不管哪邊的意大利教練罵人的方式都一脈相承,有種世界線重疊的滑稽感。
從那之後,“amazing”就成了艾隆最常用來形容淺野實的詞。
……等一下。
回憶到這裡,淺野實仿佛意識到什麼。
她看向總讓人覺得氣呼呼的星海:難道是因為艾隆的“amazing kid”從他變成了她,所以生氣了?
這實在是大誤解,鷗台的隊友們都知道,星海看起來一臉怒容,實際上是五官、尤其上揚的眼角和濃濃兩撇的眉毛,讓人産生的錯覺。
不過搭配上他習慣性的高聲說話,被誤認為生氣可以說是人之常情,隊友們常常借此揶揄:“光來,聲音小一點,别像個小炸藥桶。”
星海拒絕收斂,飽滿的情緒是他積極向上的動力,如果連大聲表達想法的勇氣都沒有,曾經一直待在二隊的他永遠不可能站到現在的位置。
然而剛來到鷗台的淺野實不知道這層内情,“你為什麼是女的?”,交談的第一句話是語氣強烈的反問句,猶如天塌下來的震驚和憤懑。
“你對我有什麼意見”,淺野實覺得這句話該她來問星海才對。
比一般高中男生高上那麼一點的情商讓她沒有問出口,星海無言地盯了一會:“那我們現在認識了。”
“我是星海光來,二年級,鷗台的王牌。”他蹲下身,“要幫忙嗎?”
淺野實有些驚訝,矛盾居然就這麼過去了,星海的性格似乎沒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斤斤計較。
就是一本正經地強調“王牌”的身份有點男孩子氣的可愛。
“我是淺野實,請不要學艾隆叫我維裡蒂,一年級,烏野的經理。”淺野實回以自我介紹,“不用,我自己來快一點。”
“烏野……”星海沒有離開,看着淺野實繼續的動作,似乎在思索。
“宮城縣的。”淺野實提示道。
星海果然想起來:“打敗牛若的那個學校!”
“是這樣沒錯。”淺野實無奈地笑。
提起烏野,必然是打敗白鳥澤進軍全國,甚至絕大部分人隻知道結果不清楚過程。
單看星海對烏野隊中同樣有一個活躍的“小個子”完全沒印象這點,就知道他也是如此。
上一次春高進入全國大賽是五年前的事情,烏野現今的确是名不見經傳的普通學校,淺野實對此不意外,也沒什麼不滿。
——在無人期待的情況下取勝,才能稱作黑馬。
她短暫地想念了一下仙台的大家,不知他們在進行怎樣的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