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害怕被拒絕的是我。
真正不敢表明自己心意的依然是我。
我才是名副其實的膽小鬼。
我好後悔，沒有認認真真對你說一句。
千面，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肖骐眨了眨眼，看着千面越來越模糊的臉，張了張嘴，無聲道──
千面，我喜歡你。
隻可惜，千面什麼都聽不見。
嘶厲的尖叫聲将肖骐緊緊包圍，無數道陰影從地面鑽了出來，飄到肖骐身旁，哭訴着，哀求着，痛罵着。
“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
“救救我們吧，救救我們吧。”
“啊啊啊啊！我的肉啊！我的血啊！我的身體爛了啊！”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為我們報仇，為我們報仇！”
“血債血償！血債血償！”
“我們以神魂起誓，願受百業之火灼燒，踏千萬刀尖之痛，曆十八煉獄之難，隻為詛咒他，受我們所受之罪，經我們所經之痛，嘗我們所嘗之苦！我們詛咒他，永堕煉獄，永不超生！！！”
“永堕煉獄！”
“永不超生！”
“永不超生！！！”
在萬鬼嘶嚎哀叫的聲浪中，他好像聽見了千面的嘶喊──
“肖骐！不準睡！”
蘇青跪在一旁，哀聲哭道：“肖骐！肖骐！你不要吓我啊！肖骐！！！”
接下來的話，全都哽咽在了喉嚨。因為他看見，肖骐那雙明亮的眼睛，逐漸黯淡無光。
千面再顧不上他身上的傷，緊緊擁緊他。
“我以神魂起誓，願受百業之火灼燒，踏千萬刀尖之痛，曆十八煉獄之難，隻為詛咒林集，受我所受之罪，經我所經之痛，嘗我所嘗之苦！我詛咒他，永堕煉獄，永不超生！！！”
耳邊不斷回響着不知是誰的撕心裂肺的詛咒，絕望又憤恨。
與此同時，天地震動，狂風大作。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千面不再關心。
他慢慢将頭埋在肖骐的頸窩，心緩緩沉了下去。
“刺啦-”
“轟隆！”
天邊濃雲之中，突地炸了一個響雷。緊接着，一個接着一個，伴随着紫紅色的電光，直穿大地！
天仿佛就要塌了！
蘇青蜷縮在狂風中，抱着身子大哭不斷。
“哞哞～”
“咴咴～”
“哞～咴～哞～”
“咴～哞～咴～”
一陣陣突兀又怪異的聲音随着他的哭聲響了起來，越來越清晰。
透過濃霧，隐約可見兩道高大的身影慢慢顯現。
半刻後，一聲慘叫震破迷霧，驚醒了沉浸在悲痛中的傷心人。
千面擡起頭，紅腫的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哞哞～”
“咴咴～”
“哞～咴～哞～”
“咴～哞～咴～”
空曠的百寂林回蕩着虛無缥缈的聲息，像是在召喚什麼，又像是在指引什麼。
鬼使神差的，千面擡起了頭。
瞳孔中，出現兩道如山一般的高大身影，一個長着一張牛頭，另一個生着一張馬面，這竟是牛頭馬面？！
千面心口一顫，“蘇青，你看到了嗎？”
蘇青當然也看到了。
千面聽不到旁人的回應，轉過頭一看，蘇青已經躲到前方的碎石後面，正晃着手道：“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千面呆滞地轉回頭，低頭看了看懷中的肖骐，替他抹去臉上斑駁的血迹，淺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帶走你的。你放心……”他說的極輕，像是在承諾，又像是在自語。
慢騰騰而來的牛頭馬面在二人面前停了下來。
牛頭鼻尖一動，噴出一道水霧，随着低頭一看，道：“這裡怎麼還有……這麼多？”
馬面也奇道：“咦？他這是…原來如此，這還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軀殼啊。”
牛頭道：“這麼好的□□，不如一起帶走吧？反正留在凡間也隻有痛苦。”
馬面道：“聽你的。”語罷，便緩緩朝着肖骐伸去了手。
千面仰頭一喝：“你想做什麼？！”
馬面大手一頓，道：“他留在人間隻會有無盡的痛苦，不如随我們一起去了九幽，那才是他的歸宿。”
千面緊緊護住肖骐，道：“我不會讓你們帶走他的！”
牛頭馬面對視一眼，同時歎了歎。
牛頭：“小兄弟，你知不知道他……”
“我不知道！”千面打斷他道：“我也不想知道！我隻知道他是肖骐，就足夠了。”
這下反倒讓牛頭為難起來了。
馬面扯了扯牛頭身上的骷髅頭挂圈，道來：“看樣子要你親自動手了。”
牛頭跨前一步，地面震了震，“小兄弟，得罪了。”
說話間，粗大的利爪已經伸向千面。
然而，利爪還未碰到千面，便懸在了半空。
牛頭先是一怔，跟着頭微微一偏，便見鋒利的指刃下，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紅衣男子。
紅衣男子擡起眸，輕飄飄瞥了他一眼，道：“明幻，多日不見，脾氣還是這般小孩子氣。”
牛頭收回手，噴了噴氣，嗤道：“您老的陰陽怪氣也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紅衣男子冷聲一呵，轉身看向不遠處的碎石，表情也柔和了幾分，“青兒，别躲了，出來吧。”
藏在石頭後面的蘇青瞳孔一睜，猛地起了身，臉上不知是興奮還是驚恐，“蔣青？！你怎麼來了？！”
青絕暗暗一歎，道：“我不來，你就不回去了是吧？”
“不是不是，”蘇青一步并做三步走沖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深情款款道：“蔣青，你快救救肖骐！”
青絕眉心一擰，不情不願道：“你求我？”
蘇青正色道：“我求你了！”
青絕對他向來是有求必應的，“明幻，這事你怎麼看？”
牛頭斜眼看了他和身旁的人，道：“既然鬼王發話了，那我明幻就賣你一個面子。”
青絕淡淡道：“謝了，改天請你吃酒。”
牛頭用鼻孔哼了兩聲，拉着手上的鎖鍊，又一步一步向前又去。
牛頭馬面的身影慢慢融入霧中，随着一聲聲歎息再次揚起。
“情與罪，一切皆是命中因。”
“緣與孽，糾纏百世空無果。”
“懲與戒，善惡到頭終得報。”
“終得報～”
“終得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