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林,屋門前。
沈植袍袖一甩,跪在地上的黑影随即消散,“沒用的東西,連個人都找不到!”
他在門前來回踱步,神情焦慮,“那家夥到底藏哪裡去了?”
沈植仰面看天,幽黑的眸子反射着陰沉天色,同他的面色一樣,難看至極。
他轉眸去看面前的黑色房子,喃喃道:“食屍鬼就要醒了,要是再沒有食物給他的話……不行,一定要盡快找到那小子,否則誤了主人的大事,我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死!”
說完一揮衣袖,三個黑影現在眼前。
沈植将兩指間的碎布扔到其中一個黑影手上,道:“把他給我帶過來,無論生死!”
三個黑影抱拳一禮,随即消失在原地。
沈植目視遠處,嘴裡慢慢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楚燿,你的死期到了。”
鬼市,活夠了客棧四樓。
四人推門進房,各自找了個角落呆着,沉默不言。
楚燿站在窗邊,借着一指大小的縫隙往街上看去。
方才還鬼滿為患的長街,此時竟空了大半,兩旁攤販也少了許多,剩下能看見的,不是老掉牙就是滿地爬,再還有些手腳殘缺、五官不全的,這副詭異陰森的場景,倒真有點鬼市味道了。
隻聽崩崩踢踏聲由街頭傳來,楚燿推一推窗,放眼望去。
一隊身着黑色盔甲,手拿利刃的鬼差正踏步而來。
街上衆鬼見狀,紛紛退到兩邊,低着頭,眼皮都不敢擡一下。
鬼差們一路巡視,神情冷酷。
這時候,一名鬼差在一個黑衣鬼身前停下,鼻子動了動,道:“你身上有人氣。”
黑衣鬼登時跳了起來:“不可能!!!”
鬼差冷聲道:“我的鼻子從來不會出錯。”
黑衣鬼嚎叫:“休要污我,我可是實實在在的鬼!”
鬼差不與他廢話,擡手一招,兩名鬼差上前就把黑衣鬼扣下。
黑衣鬼扯着嗓子鬼吼鬼叫:“冤枉呐!我真的是鬼!不信你問其他鬼!我真的是鬼!”
“我記得你!大人,當年你剛來九幽的時候還是我引渡的你!你忘了嗎!”
“我在九幽村幾十餘載,怎麼可能是人!放開我!放開我!!”
“冤鬼啦!冤鬼啦!”
“來鬼啊,救鬼命啦!!!”
他一路嚎去,街道兩旁的鬼充耳不聞,直到鬼差們消失在街尾,衆鬼才如釋負重,該幹嘛幹嘛去了。
楚燿掩好窗,道:“我記得那個鬼,剛才在街上的時候他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
顧束在他對面坐着,“放心吧,等鬼差發現抓錯鬼了,自然會把他放了的。”
楚燿:“但願如此。”
房内又是一陣安靜。
往常這種時候,話多嘴碎的肖骐定是要插一腳進來吱吱喳喳,可今日不知怎麼的,他一反常态,一副心事重重地倚在牆角。
肖骐不是在想别人,他想的是沈植,不過此想非彼想。
沈植做人的時候他就領教過了,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現在做鬼了,那不得是一口血肉、一口骨頭的噬人厲鬼?
況且,他對楚燿的恨意怕是已經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這要是被他知道楚燿也在此處,豈不是險上加險,九死一生?!
肖骐急得内心如有火燒,“顔公子和千面都不在這裡,隻能盡藏,若是不好彩被發現,隻能……”他掃一眼坐着的顧束和同樣心事沉沉的寇真,懷疑道:“靠他們兩個,能行嗎?”
顧束接收到他的目光,沖他一笑。
肖骐冷冷一哼,轉過了頭。
楚燿從見到他開始就覺得他有些反常,剛才沒機會問他,現在時機正好,“肖骐,你怎麼回事?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肖骐嗫嚅,好半響後,才唉聲道:“二郎,你知道我從哪裡過來的嗎?”
楚燿擰眉:“有話快說,别玩故弄玄虛這一套!”
肖骐委屈巴巴道來:“我看到沈植了。”
“什麼?”楚燿以為自己聽錯,“你說誰?”
肖骐再道:“我說,我剛才看到沈植了。”
楚燿驚聲:“他不是被砍頭了嗎?”話一說完,他才想起如今身處何處,大吃一驚:“他現在也在九幽??”
肖骐:“是。”
楚燿轉頭問顧束,“你不是說重惡之魂是直接引渡去冥殿的嗎?他怎麼會在九幽村?”
“啊?”顧束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不是,這個叫沈植的是誰?他是有犯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嗎?”
楚燿和肖骐異口同聲:“當然了!”
楚燿強調:“何止罪大惡極,簡直就是喪盡天良!”
于是将沈植的所作所為和盤托出,
顧束就不明白了,“照你這樣說,這人死後應該是要被判罰至閻羅煉獄受罰的,怎麼可能會出現在九幽?”
肖骐發誓:“他就在這裡,我絕沒看錯!”
顧束冥思一會片響,道:“應該有人對他的魂魄做了手腳,不然這樣的重惡之人一旦下了九幽,冥主絕對不會放任他不管的。”
“那現在怎麼辦?”肖骐緊張道:“他要是知道二郎也在這裡,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顧束道:“他在暗,我們在明,能躲盡躲,千萬不要再生出事端,否則我們誰也逃不過。”
肖骐還是不放心,“我們又能躲到哪裡去呢?”
顧束安慰:“你放心,等去忘川尋回遺心,我就和寇真想辦法去找出口,等找到出口你們就盡快離開,隻要出了九幽,他也奈何不了你們。”
楚燿卻在他話中聽出另一個意思,“你們不一起走?”
顧束眸下掠過一片悲涼,“大仇一日未報,我不會離開。”
寇真抱胸道:“我也是。”
楚燿也不再多說什麼,隻道:“現在能啟程去忘川了嗎?”
顧束起身來到窗前,略眼一看,道:“差不多時候了,出發吧。”
楚燿懷着激動的心情道:“好!”
四人喬裝一番,混進鬼群中朝着忘川前去。
忘川,在幽河的盡頭。
相傳,忘川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血河,無風無浪,有的隻是血肉成堆,白骨森森,更有在此受罰的重惡之魂,時時刻刻,哀嚎不斷,慘叫不止,其景可怖!
河上還有一條橋,接天連河,名為奈何橋,是前往九幽冥殿的唯一途徑。
走到橋的盡頭,就是九幽冥殿,所有亡魂擠破腦袋都想進去的輪回之殿。
聽人說,盡頭關卡處常年坐着一位老婆婆,腳邊有一大桶,桶中裝的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清湯,名為孟婆湯。要想踏入九幽殿,必須先喝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方能輪回;若是拒喝者,孟婆就會一掌拍下忘川,受千年之苦,千年過後,執念不消,便能不喝孟婆湯,前去往生。
顧束實在聽不下去了,笑道:“你這都是從哪裡聽來的?”
肖骐道:“話本啊,說書先生啊。”
顧束搖頭:“現在的說書人真能瞎掰扯。”
肖骐反問:“不是這樣的?那是怎麼樣的啊?”
顧束說道:“人死魂離,無論是輪回還是贖罪,不是天決定,也不是九幽決定,而是由你自己決定。生前種種,每一筆,每一劃,都記在你的命冊上,由不得改變。所以說,做人要對得起天地良心,廣結善緣,惡事勿做。”
肖骐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楚燿,又問:“要是不小心做了一點點……壞事的話,要怎麼補救?”
顧束同樣地掃了掃寇真,唉聲道:“大惡不可消。小惡的話,隻能積累善德,抵消罪惡。”
肖骐默默記下,心想着這次若是能平安回去的話必須要以楚燿的名義到廟裡多添香油錢,還要修橋補路,施粥派米,盡可能的攢存善緣,消除罪孽。
楚燿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心尖隐隐一動,想道:“顔塵這樣的人,死後是不是會上天呢?”
正想的入神,忽聽寇真低喝一聲:“留心!”
楚燿立即凝神四望。
他們正經過一片黑林,陰風陣陣,樹大枝茂,雜草人高,幾乎遮去了所有光線。四人緊緊相随,探索着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