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是誰,不消多說,便是侯爺近些日子看上的那隻漂亮耗子。
能從他們手裡幾次逃脫,屬實是令人銘記于心。而出入诏獄不露痕迹,殺人于無形,這個代号山茶的男人,自然也是首選。
甲四第一時間意會,連忙回答道:“屬下親自帶人守着臭水巷,他連着四五日沒出來過。也就今日晌午去了一趟索羅巷,還是找的那個小孩兒,在梁氏糖水鋪買了三串糖葫蘆,兩串教那孩子吃了,他隻拿了一串走。那一串用油紙包得好好的,揣懷裡帶回去的。”
“糖葫蘆?”崔熒玩味地笑了,“那鋪子和小孩兒都查得怎麼樣?”
“全部翻了個底兒朝天,那梁氏糖水鋪,祖上三代都在西大街做糖水生意,再往前是西城門外的農戶,因招了個慣會占便宜的女婿入贅,這才做起小本生意發了家,在西大街紮下了根。至于那小孩兒,就是西大街最普通不過的乞丐。”甲四将這幾日查到的信息徐徐道來。
“屬下去京兆府翻了戶籍冊,三年前通濟渠發大水,連日的暴雨,淹了北平坊一帶。這孩子父母在河岸附近做工,遭水沖走了,後來跟着祖母過活。一年前祖母也病死了,死了小半個月才被人發現,于是變成了乞丐。鄰裡憐憫給些吃食,要麼就混迹在西大街幾條巷子裡。”
崔熒面無表情地聽着,對趙知誠的死毫不在意,反倒是那漂亮耗子引起他更多的關注。
“這麼說來,倒沒什麼異常,所以他教人去買糖葫蘆,難道是因為喜歡?”
甲四輕咳一聲,“大約是喜歡吃甜的。”
崔熒聞言笑出了聲,“喜歡,四五日才吃一回,跟着三皇子就這麼窮酸麼?”
“可能是他的習慣。”甲四猜測道,“這六年他在北境,實在是不好追查,屬下費了些功夫,查了一些六年前在浩京的事。他在那梁氏糖水鋪買糖葫蘆,從來不親自去,都是找小乞丐幫忙,第一次約莫是在九年前。”
甲四偷偷瞧着崔熒的神色,“就是從咱們府裡重傷逃出去的那一段時日。”
“然後呢?”崔熒淡淡地問。
“再往前,屬下還查到,他在别處也買過甜食,不拘是糖葫蘆,一些蜜餞果子也有,不過是一兩次罷了。”
“看來他還挑食,隻有這梁氏糖水鋪符合他胃口。”崔熒玩弄着手上的玉扳指,“你明日去那兒買些回來,我也嘗嘗看。”
“是。”甲四遵命,欲言又止道,“另有一則,屬下覺着有些奇怪。”
崔熒的視線落在對方身上,帶着詢問。
甲四繼續道:“他今日在索羅巷,主動找到了跟蹤他的侍衛,問有沒有婦人堕胎保命的藥。”
崔熒神色一凜,不高興表露無遺,冷聲問:“你給了嗎?”
“屬下給他備的,都是他能用的藥,他一直拒而不收。”甲四謹慎說道,“屬下當時沒有應,隻說明日老地方見。”
“他這幾日都不接受你的幫助,突然找到了你,應當是有什麼為難之處。”崔熒眼裡露出涼薄的笑意,“你仔細打探清楚,不要錯過了這麼個好機會。”
甲四應是,乙五觑着崔熒的臉色,沒敢出聲詢問趙知誠的事。片刻後,果然聽見侯爺還在計較那個代号山茶的影衛。
“懷孕的女人。”崔熒唇齒間碾磨着這幾個字,“查出來,不論是誰。”
崔熒懷疑對方是不是有什麼看重的心上人,否則不可能向甲四低頭,這讓他莫名感到十分不舒服。可轉念一想,那晚弄他的時候,那人生疏得很,不像是與人做過親密之事。
“喜歡糖葫蘆,真是好極了。”崔熒眼裡盛着冷冽的笑意,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喜訊,臉上的陰霾一掃而淨。
這無趣而寡淡的人生,終于有了一點子新鮮事了。
“至于入诏獄殺趙知誠,應當不是他動的手。”甲四看了一眼乙五,“他的傷那麼重,三殿下又待他一般,隻怕是在臭水巷硬熬着,否則也不至于又摸出來買糖葫蘆。”
“你的意思是?”崔熒皺眉,不太明白甲四的說法。
“他大概是受重傷的時候,扛不下去了就靠吃些甜食撐着。”
這是甲四根據調查的信息,按時間規律和買甜食的頻率,猜測得來的結論。
“哦。”崔熒不以為意,“是他也無妨。”
“诏獄裡什麼情形?”崔熒問乙五,“趙知誠幾時死的?”
“半個時辰前,審訊的時候突然毒發。被人喂了烈性毒藥,毒發時瞬間斃命,根本連醫治搶救的時間都沒有。”乙五心下忐忑得很,這是他辦事不力,一個犯人審了幾日都沒得出結果,反倒讓别人拿住了侯爺的把柄。
“死了便死了吧,趙知誠已經沒什麼意義了。”崔熒連細查的興緻都沒有,他轉身望着這屋内桌子上剩下的半壺女兒紅,走近前輕輕拿起,拇指不斷摩挲那壺身的紋路。
“可這事捅到聖人跟前,侯爺恐怕得惹一身麻煩。”乙五擔憂道。
崔熒嗤笑一聲,“麻煩?”
“七八日撬不開趙知誠的嘴,他活着與死了無異,不就是一個工部侍郎,诏獄裡死的人還少麼?我親自剮的朝臣還少麼?這幾年我不殺人,倒連你們倆都忘了,我可是個瘋子!是催人命的閻王啊!”
崔熒臉上露出邪魅又瘋狂的笑,那玉面狐狸似的眼睛,像是粹了毒一般。
“麻煩?呵,我倒要捅出更大的麻煩,看看這朝堂之上,拿我怎麼辦?”崔熒嚣張又肆意,他的手指緩緩敲在女兒紅的酒壺上,“喏,你們今晚就帶人,去公主府放一把大火,再把曾經太傅府埋的女兒紅,一點一點,全部挖出來,當着大公主的面,我要倒給她看!”
“這……”甲四猶疑,“鬧這麼大會不會出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