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旻觀。”

“公子。”甯安擡眼望去，一道士打扮的人迎上前來。

“不知兩位公子來我觀，所為何事？“

作揖的小道士擡起頭來，是一雙不谙塵世的眼，清澈明朗。

也就十七八的模樣。

甯安正欲開口，封紫宸湊上前堆臉笑，“道長，我二人路經貴地，想讨口水喝，多有叨擾，在此賠不是了。”

“無妨無妨，兩位這邊來。”

封紫宸回身對甯安笑了笑，甯安微微颔首，緊随其後。

眼角似是被什麼牽動了，甯安偏頭望，這是蒼旻觀的正殿——清虛殿，本沒什麼特别的，但甯安覺得方才有人在看他，待甯安看過去，又像什麼都沒有一般。

甯安蹙眉。

不大的道觀裡，三三兩兩的道長們，各盡其責，看起來普通又平常。

封紫宸同小道聊得很投機，像是他鄉遇了故知，甯安佯裝看景，靠近窗邊，目光在客室掃了一圈，依舊沒有讓人在意的點。

難不成等着小道拱手奉上？

“小安，别站着，來坐。”

“嗯。”

甯安不想表現的太明顯，點了點頭，坐在下席位。搖晃着杯中零星的碎葉，茶香四溢。

“兩位就在此處歇會，師父方才找我，就不多作陪了。”

“無礙，道長，請。”

趁着小道邁過門檻的功夫，甯安沒頭沒腦的來了句，“要不我們還是走吧……”

甯安托着腮，話明明對着封紫宸說，眼神卻鎖在小道的後背，甯安眯了眯眼，小道剛才分明頓了一頓。

“來喝茶。”

溫熱的茶湯順着喉間滾落了下去，渴乏之狀緩解了些。甯安擡起手臂嗅了嗅，經曆了兩場大雨，雨水的“啪嗒”聲，從裡到外的濕透感等，這些感觸尤為真實，但卻是真實的虛假。

“小安想換身衣服嗎？”封紫宸露出一絲悱然的淡淡的笑，甯安忽覺腹痛，左手緊握成拳，眼神一凜，“你做了什麼？”

“小安為何如此發問？”

“你！唔！”腹中如同萬蟻噬心，它們将血肉含在那對腭中，慢條斯理的夾持切割，雍容高雅。

封紫宸自如的把玩着空杯，咧開一絲笑，“小安啊小安，你可知，人之性惡，其善者僞也？”

“怎可能？”甯安的額前沁出一層薄汗，臉色已呈病态的慘白。

甯安撐着桌角，雙眼有些迷離，意識開始渙散，疼痛與彷徨瞬間交織，“我……我不信你！”

“與在下何幹？”封紫宸支起一條腿，湊近甯安，“小安不如說說看？”

甯安心中郁結，又不知該說些什麼，腦子裡似是充滿了漿糊，“哇”的一聲，一口鮮紅從齒間蹦出，封紫宸反應極快，将不知從何處掏出的折扇撐開，血花悉數染在了折痕中，封紫宸反手來看，笑得又是一臉的詭谲。

甯安彎下腰來，腹痛逐步加劇，隻一呼一吸間，似是隔開了數萬年，豆大的汗珠沿着蒼白的面頰滾下，雙膝已然承受不住，僅一會兒，甯安便整個側躺在地，蜷成蠕蟲狀，冷熱交替之間，甯安的眼前開始花成一片。

耳邊似有呢喃，一個字節一個字節的滾入甯安的鼓膜。

“樂子之無知啊！”

甯安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他睡得很沉，沉得忘卻了時間。

“醒了？”床邊凹陷了一塊，一隻手抻了過來。

甯安反應有些遲鈍，待眼前冰涼的手指觸其額頭時，才稍微朝後退了退，略帶早起時沙啞的拖腔，“你做什麼？”

“前日着了風寒，燒的厲害，終于退下去了。”

甯安冷哼一聲，慢慢地将頭動了一下，“黃鼠狼給雞拜年。”

封紫宸冷不丁的笑出聲，“哦？有這般好看的黃鼠狼？”

甯安冷笑，“挺惡心的，離我遠些。”

封紫宸幫他被褥朝上提了提，“那小道士死了。”

“什麼？”甯安微怔。

“當晚暴斃，死相極為凄慘。一刀紮在頸部，一刀在心口，還有一刀在……”

封紫宸挑挑眉，半開玩笑半意味深長地說道，“是個狠人！”

“你做什麼？體内餘毒還未清……”

甯安不理會，将他朝旁推了推，眼前卻一陣暈眩，“死因呢？”

封紫宸輕笑，“怕不是做了虧心事，半夜鬼敲了門？”

将甯安按了下去，又道，“别去了，這會兒，估摸着已經入土為安了。”

甯安的視線朝下斜注，這才注意到原來穿着的那件衛衣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素色内襯，中毒之前封紫宸曾問他，要不要換件衣服……

他當時覺着這個問題問的着實沒頭沒腦，現在想來，覺着萬分好笑，歹人居然先禮後兵，禮貌問詢。

“你幫我換的衣服？”

“自然是在下。”

“你……”

“皆為男子，有何不妥？”

門被“咚咚”敲響，封紫宸側身問道，“何人？”

屋外傳來甕聲甕氣的應答，“封公子，方便移步清虛殿嗎？師父相招。”

“有勞道長通傳，在下随後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