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明日去看看他,小小年紀,着實可惜了些。”
“甯公子真是善人心腸……”元夕走得時候還是翻來倒去這幾句誇贊,甯安眯了眯眼睛,待元夕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一簇簇的花叢後,甯安的緊張感才退了下去。
元夕的話裡到底有幾分真假,甯安無法辨别。
至于奉“封”的話為尊,又不得不讓人對這兩人的關系,心生懷疑。
是敵,或是友?
在染着寒氣的春夜裡,揣着一份不知假意還是真心的情誼,無端的展現出人與人之間的美好,着實不合時宜。
他極有可能是兇手,也有可能……
是突破口。
甯安之所以起了個大早,完全是因為門外的吵吵嚷嚷,來來去去的人群,皆腳步輕浮,急如火揚。
“是真的嗎?”
“到底是哪個天殺的?”
“聽說……”
談話聲越來越遠,後面的聽不清了。
甯安有種不祥的預感,胡亂塞好上衣便下了榻,開門本想拉住其中一個,那道士的嘴巴就跟打了結似的,好半天捋直了說道,“小師弟的墳被人刨了!屍體不見了!到底是哪個缺了陰德了!”
甯安目測了下,估摸着有十五六個,将後山的一處圍得水洩不通,叽叽喳喳的,像是煮開的沸水,噼裡啪啦的冒着泡。
甯安蹙眉,每個人的神情都大同小異,恐懼和驚異是正常的反應,但為什麼甯安讀出了一些道不明的情緒,未免有些太過畏葸,太過緊張。
甯安歪在一顆樹旁凝神靜聽,這堆炸出來的“泡”裡沒什麼有用的信息,多半是在指責惡人此般行徑,喪盡天良,豬狗不如雲雲。
但最先發現此事的,很巧,就是元夕。
第一發現人元夕此刻隻是蹲在左側,滿面愁容,帶着輕微的無望。
站着一旁的三人在竊竊私語。
甲:“元夕師兄發現的?”
乙:“對啊,吓壞了吧!”
丙:“那可不?他可寵元竹了,跟同族胞弟似的。”
甲:“哎,人死不能複生啊……”
乙:“對啊,到底誰下手這麼狠?”
丙:“那可不?心狠手辣至此……該不會是……”
三人似乎一同想到了什麼,忽的一并噤了聲,目光齊刷刷的朝右側掃過去,那是兩張兩熟面孔,一人青衣,負手站立,連表情都淡淡的,一邊聽着,一邊朝這裡瞥個兩眼。
另一人的反應則激烈了很多,手腳并用的講述着什麼。
但從相貌而論,青玉若是文弱書生,那岚言更像是一名荒野村夫,兩人的對比極其鮮明。
“怎麼,他們師兄弟竟是有何矛盾嗎?”甯安佯裝不在意的問道。
“嗐,矛盾,這人與人啊,還能沒啥矛盾?”一人模棱兩可的留了這句話,便慫恿另兩人,差不多該走了,這不是他們該措意的事。
“都散了!散了!還不趕緊去上早課?”粗聲粗氣的岚言扯着嗓門朝這裡走來,衆人聞聲皆如受驚的雞仔,紛紛散去。
青玉饒有深意的看了甯安一眼,便也随着人群回觀,甯安跟着元夕走在了最後面,元夕依舊那般凄悲,甯安有稍許動容,但也僅限于此了。
“道長怎會出現在後山?”這話一出口,便是不合時宜,但甯安心中的疑慮太多,實在顧及不了他人的情緒。
“來看看元竹,”元夕捂了捂心口,又道,“半夜又夢到他朝着我哭,就保持着他死的模樣,那血啊就這麼一直流……”
“流到我的靴底……”
年歲無半百,卻懷千歲憂。
這便是元夕對元竹的評價。
還有幾日便是元竹的冠禮,但元竹卻未等到,他們都未等到。
說着說着,元夕的眼眶又紅了一圈。
元夕那張略顯衰頹的臉上布滿了滄桑,苦笑時,清癯的兩頰會朝裡收縮,相較前幾日,已經蒼老了不少。
回去再睡個回籠覺也不現實,甯安索性要了元獻的住處,踱步前去。
元獻受到的驚吓着實不小,青玉擔心他出什麼事,派兩人在他門口守着,若是讓甯安進還好,萬一百般阻攔,他得想别的辦法。
比如可以去找元夕……
兩人看了看甯安,眼神都有些閃躲,問起來也不作答,甯安剛想表達出要進門的意願,一人便把門給抻開了,還提醒甯安,元獻師弟情緒不太穩定,如有問題,煩請呼喊。
元獻此刻便矮在床頭,死死貼着後牆,看到甯安進門,如同受驚的兔子,渾身蜷縮的更緊。
門在“咯吱”聲中被阖上。
“你是……元獻嗎?”
“你……你是誰?!”
“我叫甯安,你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甯安緩緩朝前邁了一步。
“你别過來,别過來,啊啊啊啊~~~”他痛苦的抱住腦袋,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好好好,我不過來,”甯安擡起掌心,試圖安撫,“我不過來,你别怕!”
門從外面推開了一小縫,門口的小道勾了勾脖子,甯安朝他搖搖頭,那人又松口氣的把腦門彈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