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安還未體會到這話的含義,就見一弟子急匆匆的趕來,拱拳作揖,“兩位公子,師父相招。”
“師父?紫陽真人?”甯安略顯訝異。
“正是。”
封紫宸露出一絲悱然的笑意,“多日叨擾,還未正式拜訪,我二人必得沐浴齋戒七日,不可輕慢了去。”
甯安用手肘輕輕撞了撞,一邊看着那弟子,一邊從牙縫裡輕聲吐出一句,“什麼時候有這規矩了?”
“這……”弟子面露難色,“封公子,甯公子,繁文缛節就不必了吧,師父隻是想請二位喝口茶,一切從簡,可否?”
“道長所言極是,那就有勞道長了。”
“那兩位請!”
跟在兩人後面的甯安實在不知道紫陽真人想見他們的原因,難不成,真的隻是找人陪他喝茶?
那真是頗有情趣了。
這口茶比想象的還要“難”喝,甯安跪坐蒲團上,看着紫陽真人從添柴到燒水一步步開始,封紫宸有些坐不住,起身去了院中,院裡的竹子生長的格外茂盛,幾近掩去了所有路徑。
有微風拂過,竹葉“唰唰”作響,猶記得初見,蘧天延就在院中舞劍,隻一眼,便再也難以割舍了。
一去經年,記憶随着歲月逐漸花成一團,封紫宸連自己是誰都快不記得了,唯獨這件事,就像一塊滾燙通紅的烙鐵,蠻橫的印在了他的心肝脾肺腎,且,愈久彌新。
“來者何人?”天延将長劍反手負于身後,眯了眯雙眼。
“在下封紫宸,字青義,年方十七,六月十一日辰時生,”封紫宸看着天延漸趨微怒的神情,悠然一笑,“尚未娶妻,也無意中人。”
“君之所言,與我何幹?”
“髧彼兩髦,實為我特。”
“你!”天延白淨的臉遽然通紅,“我同公子并不相識,何必如此言語折辱?”
天延那似嗔非嗔的模樣,封紫宸每每回味起來,都覺心曠神怡,這是多年來的苦痛裡唯一的一抹甘甜,一絲慰藉。
後來呢?
封紫宸的腦海裡呈現一片空白,面前似有一堵厚實的紅牆,連罅隙裡都有綠葉綻開,有花香四溢,亦有蜂蝶萦繞。
但,依舊是推不開,毀不掉。
耳邊傳來一聲聲呼喚,愈來愈近。
會是天延嗎?
“封紫宸,你怎麼了?”
“封紫宸!”
“封……”
面前是一隻白皙的手,保持着抻開的姿勢,正左右搖晃着,看到他終是回過神來,甯安長長的籲了口氣,“發什麼呆,茶快煮好了!”
“好。”
他終有一日要鑿碎那堵牆。
“兩位公子,久等了,請坐。”開闊的前額下是一對發白的眉毛,随着他的話語,竟上下跳動着,紫陽真人捋了半白半黑的長須。
甯安未有不自在,雖說别人先兵後禮,但也是情有可原,畢竟月寒石突然出現他懷裡,他也給不出合理解釋。
立在一旁的兩位弟子冷着臉,四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們,将這淡然的氣氛添了幾分詭異。
“青玉剛送了我一攢茶,正聞客至,便邀兩位前來。”
“一同品嘗,莫要拘謹。”
“那我二人便恭敬不如從命了,”甯安禮貌笑了笑,端起面前的杯子嗅了嗅,然後抿了一口,“聞之茶香撲鼻而來,入口雖苦,卻有回甘。”
“甯公子身上的傷如何了?”
這段不愉快的初見再次提及,甯安隻得尴尬回笑,“好多了,多謝真人關心!”
“我蒼旻以上好的金創藥而聞名,不待幾日,甯公子便會痊愈了。”
“金創藥?貴觀至寶難道不是‘月寒石’嗎?”甯安擰了擰眉頭,不解的問道。
這一問,氣氛瞬間緊張起來,甯安瞥了瞥真人的身後,那兩人的右手已經壓在劍鞘上。
真人忽的笑出聲,“甯公子真愛說笑,誰說至寶規定就隻一種了?”
甯安撓撓頭,“真人所言極是。”
紫陽真人真的隻是為了找人陪他喝口茶嗎?甯安大惑不解。
聊了好一會兒,皆是泛泛而談,也沒什麼重要信息,而幾乎都是他倆在說,甯安隻安靜品茶。
倏地,紫陽真人開始劇烈咳嗽,捂住口鼻的掌心抻開來竟是一灘鮮紅。
“真人,您怎麼了?”
“不妨事不妨事。”紫陽真人拿起桌邊的絹帕,随意擦拭了番。
“師父,該吃藥了!”一弟子端來一小碟,紫陽真人面露愁容的臉上竟綻出一絲欣喜,“好,好,拿過來,快拿過來。”
待這顆黑色的珠子從喉管滑下,真人盤坐調息後,果然又是那般氣定神閑了。
這一切發生的過于突然,甯安愣在原地,不知該走還是寬慰幾句。
封紫宸輕挑眉,“真人這病什麼時候開始的?”
“快三年了吧!”
“真人得好生養着,這觀裡的大大小小還得您操持着。”
“欸,多虧了青玉,這三年來,盡心盡力。”紫陽真人一臉的慈祥。
“那就不打擾真人清修了,我二人便先告辭。”
“好,你,”真人示意一名弟子去送送,甯安二人婉拒,然後同紫陽真人拜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