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石架牌坊便瞧見一條通衢縱穿南北,空蕩蕩的街上,隻有零散幾人行色匆匆。
要想到達月下宮,必得穿過此條通衢。
甯安擡眼來看,白日裡應是商戶小販滿堂,也定是一番人山人海,萬頭攢動。
夜漸深沉,皎皎如月。
踏在泛着冷光的青石闆上,甯安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至于為何不騎馬,這是月下宮的規定,進通衢後隻得步行至宮門。
“小心!”
一手臂橫在甯安心口處,将他朝後一推,甯安退了兩步,而後便聽見什麼砸落之後的滾動聲。
甯安仰起頭來,隻見一女子屈着右腿,白玉般的左腿随意的晃蕩在滴水檐下,待與甯安四目相對後,托腮的右手朝旁一挪,向甯安招了招手,“呀!郎君,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甯安禮貌性的回了句,“多謝媚娘關心。”
封紫宸一揮衣袖,媚娘讓了讓,身下的片瓦“嘩”的碎落在地,扇面呼嘯而去,媚娘後仰躲避,隻一瞬,還在檐上的人已然全身貼近甯安,頃刻香氣襲人。一個身影忽的擋在甯安面前,反手接住飛回的扇面橫在媚娘白皙的頸間。
封紫宸冷笑一聲,“月下宮竟養着你這樣的女鬼,涉獵可真廣!”
媚娘的食指在白色的扇面上輕輕滑過,一雙丹鳳眼瞬間開了屏,“人之初,性本惡不是?郎君正派,可保不齊旁人小人啊!”
折扇忽地收回。
封紫宸不願同她多費口舌,開門見山道,“月下宮裡有位小娘子,左臉上有着一塊奇特刺青,‘丁’字上厝着一輪彎月,你可認識?”
“凝霜?”媚娘挑挑眉,不屑說道,“郎君竟中意那種的。”
媚娘四顧後低聲道,“南蠻之地的,她爹可是‘趕屍人’,有一年啊,趕到半路死了,後面四具屍體皆蓋着毯帽,額上覆着畫了符的黃紙,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嘶……别提多瘆人了……”
媚娘的聲音幽幽的蕩在空曠的街道,甯安禁不住咽了口水。
忽地一陣陰風吹過。
“做鬼了,還怕這些?”封紫宸雙手環抱立于一旁,冷聲道。
“郎君所言差矣,生前的痛楚與畏葸,怎會随身死而消失?記憶會長存……”
媚娘笑而攝魂,轉身之時,香氣更甚。
“千方百計引我們前來,卻是何事?”
“順水推舟給郎君個人情,他日郎君得還。”
封紫宸嗤地笑了一聲,“月下宮可真會做生意,在下不得不佩服。”
“那奴家就當郎君答應了,”媚娘的眼神倏地一凜,扭頭朝旁掠。
一隻似飛镖的東西從媚娘鼻尖擦過時,刮掉了她額間垂落的半截發尾。
“叮鈴鈴……叮鈴鈴……”鈴聲忽然響起,在場三人循聲轉向街尾的牌坊處。
“你怎麼見人就說,惹人生厭!”
聲音悠遠卻不失氣勢,待女子走近,甯安終于看清來人,她便是救了小菁和他的恩人,也就是媚娘口中的“凝霜”。
“這夜深露重,凝霜小娘子竟還不穿鞋,也不怕硌着腳!”
“要你管?!”凝霜一手叉腰,蹙眉指着媚娘厲聲道。
媚娘瞭了甯安一眼,立刻退至甯安身後,怯聲道,“甯公子,奴家好意提醒,她竟兇我……”
凝霜指回自己,氣得跺腳道,“你怎麼還惡人先告狀啊!”
甯安夾在中間,着實有些尴尬,“兩位姑娘,别……别吵了……”
一隻手伸了過來,掌心攤開之時,竟是剔透的月寒石。
凝霜似怒似笑,一把抓走,“郎君一諾千金,下次定與公子多多合作。”
封紫宸将甯安拖至身後,“兩位繼續,但我二人得尋地歇腳,明日要早起趕路,就不奉陪了。”
封紫宸轉身便走,甯安一邊回頭看,一邊直直的盯着他的手。
“啊!糟了!”一聲驚呼後,鈴聲“嘩啦啦”的再次響起。
封甯二人不禁紛紛扭了一點頭,凝霜飛快的遠離,不一會的工夫,背影幾近掩在夜色之中。
清輝之下,月下宮沐浴在皎皎月色之中,泛着晶瑩的冷光。
“哦?錦霆回來了。”媚娘輕描淡寫的環胸而立,目光始終注視着正北方。
“郎君若錯過今日,又不知俟何時。”
封紫宸側身看過來。
還是甯安率先打破了沉默,“需要我們做什麼?”
媚娘粲然一笑,“錦霆每次回宮,所有人必須在大殿入定一夜,雞鳴後才可起身,郎君想恢複記憶,此乃最佳時機。”
“以郎君的身手,得償所願又能全身而退,何樂而不為?”
“時間又有盈餘,即便中途有變,郎君也可神不知鬼不覺的逃走。”
封紫宸對着甯安露出一絲悱然的淡淡笑意,為甯安疊好衣襟,甯安百思不得其解道,“怎麼辦?”
封紫宸不再猶豫,拉着甯安就往回走,徑直走出牌坊,走出很遠了,甯安還能瞧見月光下媚娘那俏麗而魅惑的身影,半明半暗。
李輕虹處理完手中的事情,終于得空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