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人白淨的臉遽然通紅,“我同公子并不相識,何必如此言語折辱?”
“折辱?”他似乎緩過神來,忙不疊地拔腿就跑。
雲臨覺着好笑,白日還稱呼自己沈千業,夤夜便改為了封紫宸,怕不是連生辰也是假的。雲臨一路跟至湖邊,見他歪坐仰頭看天。湖面無風,水紋細如魚鱗,數不清的星子倒映其中,甚是好看。
“少俠跟了我這麼久,還不出來?”
雲臨一怔,原來他早被發現,隻得硬着頭皮現身,緩緩走上前來。他的身旁還歪着兩個酒壇,應該已經空了。
“原來你是為了偷酒……”
他也使用了調虎離山,不過是模糊視線,坐享其成。
沈千業打了一個飽嗝後嗤笑一聲,“藏着掖着不享用,甚是可惜。”
“你既然來了武林大會,為何不參加?”
“有的人天生愛湊熱鬧,比如我,比如你。”
“不,我不是……我是受邀……”
“哦?”沈千業挑挑眉,“那我也是受邀而來。”
“胡言亂語。”
沈千業又笑了,“秦天澤同家師有些交情,但家師前日着了風寒,不便舟車勞頓,便命我代為出席。”
“少俠出自何門何派?”
沈千業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在下若同你說了,别人不都知道了?”
是想說“偷”酒這事兒吧!
雲臨不禁笑了笑,“是這個道理。”
毫無意外,秦天澤成了武林盟主。
雲臨倒是跟着沈千業玩鬧了一陣子,但宮裡來信,其母後身體抱恙,雲臨便汲汲回宮,忘了知會沈千業,沈千業之前好事壞事都做了不少,得罪了不少人,此間遭幾家偷襲,雖足夠機敏卻實在防不勝防,被打得隻剩半口氣。
這件事雲臨極為後悔,若是他與他同甘共苦,若是……
哪有什麼如果?
雲臨被舞劍的小子給救了,那小子就是秦天澤同名妓芸娘生的蘧天延,他将沈千業帶到烏沣寨救治了一段時間。
當然,這是雲臨後來才知道的,包括沈千業是他六弟這件事。
但蘧天延,你到底是知還是不知呢?
這個問題似乎沒有答案,但也并不重要了。
再見雲熙,已是雲臨攜寶上門慶賀了,但那日,雲臨被下了逐客令。
一陣冷風遽然掀起,雲臨終是回過神來。他為何又回到了這裡,是知道了真相覺着被耍弄了,還是一種無力和無奈?
今夜他并未見着雲熙,實際上,自那日後,雲熙便從他的夢中徹底消失了。
風聲愈緊,他也該回府了,明日便要出發趕至望劍山莊,這盤棋快下完了,他得去收個尾。
對兩獄卒使了眠咒後,延壽同秀葽從彩鳳(即喜兒)那裡得到了幾條訊息:
一、錢家常年受制于人,具體是誰,彩鳳不清楚;
二、吳家三子吳慶雲與錢家錢姝有娃娃親,但因吳慶雲輕薄了彩鳳,彩鳳欲自盡求名聲,遭錢老爺攔截,無意中得知老爺的心病,不願兩家結親,此事一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兩人聯手将大小姐送出錢家,具體去了哪裡,彩鳳不知道,錢家對外宣稱失蹤;
三、先是作勢被趕出錢家(遇到胡又并不在計劃内),接着淪落風塵,再次同吳慶雲搭上線,勾得吳慶雲找不着北,非她不娶,待贖身後嫁入吳家,盜取一樣東西,那便是計劃的最後一步;
四、雀兒的突然死亡破壞了整個計劃,胡又的病情不斷加重,無辜之人甯安亦被拖入此案,本是為甯安洗脫嫌疑,卻遭一人威脅承下罪責,若不從,錢家便不複存在;
五、彩鳳承下,卻得知錢錦堂身死消息,計劃失敗,滿盤皆輸,崩潰大哭;
六、原是斬刑,卻又被流放苦寒之地,原因不明;
七、吳家家主吳岐山手裡捏着錢錦堂的把柄,說是一幅畫,一幅很特别的畫。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錢姝失蹤時不過十歲,彩鳳已十四,五歲那年快餓死街頭,幸得老爺收養才得以苟活至今,錢家也一直對她很好,即便堕入風塵,即便萬劫不複,也一定竭盡所能——報恩!
彩鳳如是說。
秀葽着實心疼,不禁紅了眼眶,定要為其翻案。
知道小姐無恙,彩鳳甚是喜悅,聞其言,悲咽泣訴,淚雨如珠。
她會等,哪怕再苦寒,也定要撐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後又加了句,老爺很疼小姐,小姐要是憤恨,就恨彩鳳好了,千萬不要記恨老爺,這麼多年,身不由己,痛苦萬分。
翌日,三人啃了些許幹糧繼續上路,秀葽佯裝一路跟來,言辭懇切,甚為感人,繼而偷偷塞給兩人各一袋錢糧,還望兩位大哥照顧好家姐,不甚感激。
待三人走得遠遠了,秀葽依舊不舍,視線直注,延壽擡起眼簾,目光越過三人,越過土黃色的小路,太陽已經出來了,明淨燦爛,山雄樹榮,郁郁蔥蔥。
用香爐封住錢姝的神識和記憶,這又是哪位高人指點?錢姝雖恢複全部記憶,但去月下宮的前後,依舊模模糊糊,那一段,又去了哪裡?
月下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