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穿着褐色軍服的官兵們,用麻繩牽着一溜罪奴走進了上河村,為首的官兵拎着個銅鑼鼓,敲得铛铛響。
“老許!”女人看着草棚門口站着的許易水,揮手招呼,“官府發娘子了,一起去看看啊!”
“聽說這回便宜,三十文就能買一個!”①
上河村窮,許多的人家都結不上親,單身的姑娘比比皆是,聽到這個消息,一窩蜂的都往村口跑去。
買不買的另說,看看熱鬧也好。
但許易水沒去,甚至連頭也不曾擡過一下。
胳膊粗的圓木豎立在大木樁上,許易水手裡拎着斧頭,沉靜的雙眼盯住圓木的頂部,雙腿弓步微彎。
蓄力、拉手、前傾!
“啪——!”
從身後到身前,轉了一大圈的斧頭猛地劈砍在圓木頂上,大力加上慣性,直接将堅實的圓木一分為二!
許易水撿起細的那半往邊上的柴堆丢去,粗的還得再劈開分一分。
“老許!”
穿着藍靛布短褐的季翠翠和許易水平日裡關系最好,見這種時候許易水還在砍柴,急忙停下喚她,“走啊,買娘子去!”
見許易水不應聲,直接上手就拉住人:“哎呀,别砍你這破柴了,買娘子才是最要緊的!”
“聽說今日這批罪奴,還是京裡貶過來的,一個個的,都水靈得很呢!”一邊說着,季翠翠直接抓了許易水手裡的斧頭就丢去一邊。
“翠翠,”被搶了斧頭的許易水無奈,“你去吧,我不想去。”
“為什麼?”季翠翠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很是不理解為什麼有人會不想要娘子,“你都十八了,又是一個人住,娶個娘子在家裡,熱熱炕頭,再生個軟乎乎的崽子,多好啊!”②
許易水抿了抿唇,想開口,又不知道要怎麼向季翠翠解釋,自己做的那場光怪陸離的凄慘大夢。
半晌,隻能猶豫着扯了個借口:“我……我沒錢。”
說是借口,但其實也是事實。
“你也知道我這情況,”許易水推心置腹,“房子垮了,田地又在姑姑那兒。”
“我自己都快養不活了,哪兒還能娶得上娘子,養得了崽子。”
季翠翠一頓,要說整個上河村條件最差的人戶,許易水絕對是能算上一個。
原本許家不富庶,但也還過得去,奈何麻繩專挑細處磨,厄運專找苦命人。
許易水十五那年的夏天裡,上河村遇上了一場罕見的大災,暴雨一連下了半個月,大半夜的,山洪沖下來,直接把溝裡那一片的七八戶人家全埋了,許家就是其中之一。
許家的人,都死在了災裡,隻剩下個嫁到劉家的姑姑,和被家人塞進空米缸的許易水活了下來。
村裡人從泥巴堆裡把許易水挖出來的時候,也是出氣多進氣少了,大家夥一起東拼西湊出,才攢出了點錢,将她救活了過來。
許姑姑性子懦弱,劉家又強勢,許易水一個獨頭,還沒從親人的離世裡緩過勁兒來,村裡就災後規整劃地,許家的好田好土全被劉家占了去,隻給許易水留了兩三丈薄田。
就連她現在容身的這間草棚,也是村裡人看她可憐,幫着她在祠堂邊搭起來暫住的。
刮風透風下雨漏雨的,許易水一暫住就是三年。
想到這些,季翠翠歎了口氣,拍了拍許易水的肩膀安慰,也不再多提。
打發走了季翠翠,許易水松了口氣。
這幾年靠着賣山珍和幫工,她已經還清了村裡的藥錢,還攢了二兩八貫的銀錢,隻要不貪心,省一省,已經足夠重新修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小土房了。
若是換做前天,甚至昨天,許易水還真想買一個小娘子回家過日子,她一個人住了許久,每每夜深人靜時,總能想起以前家裡人一起生活的熱鬧時光。
可偏偏就在昨天晚上,許易水做了一個夢。
夢到自己如同期待中的那樣,買了一個香香軟軟的娘子,娘子長得很好看,但據說在押送的長途跋涉裡摔了,失憶了不說,眼睛還瞎了。
許易水喜歡好看的人,并不嫌棄,反而十分體貼小瞎子,兩個人也一起過了一段和和美美的幸福日子。
為了小瞎子的健康,許易水拼了命的掙錢,治好了小瞎子,還幫她恢複了記憶。
可是小瞎子抛棄了許易水,還卷走了許易水所有的錢。
那些是她好不容易攢起來,想要拿來修房子,和跟小瞎子補辦婚禮的錢。
而小瞎子,成了風光無限的太女蘇拂苓,後來還成了權傾朝野的皇帝。
為了掩蓋曾經的狼狽,蘇拂苓派人在夜裡屠戮了整個上河村。
那是許易水印象中最亮堂的夜,家家戶戶火光沖天,滿是求救的呐喊哀嚎。
整個上河村血流成河,許易水也死在了這場屠殺裡。
“铛——”
銅鑼聲将許易水從回憶裡強行拉了出來,下意識的,許易水擡頭看了過去。
“快點兒!”
孔武有力的七八個官兵,腰間挂着佩刀,押送着被繩子綁着雙手,排成一長串的十幾個罪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