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什麼!”
身姿高挑的官兵毫不留情地一腳踢在走得慢了的罪奴身上,吓得那罪奴連連尖叫求饒,趕忙加快了腳步。
所謂罪奴,都是些犯了法的人,嚴重的都被腰斬了,剩下的罪輕的,已經許過人的便流放戍邊,還沒許的,就拉到窮苦的地方,給婚配不上的人家做娘子。
官兵們這是要直接把人帶去祠堂,見扶桑樹,飲扶桑水。③
“世有神樹,誕育生靈,同根偶生,陰陽交融,更相依倚,是以名為扶桑也。”
扶桑樹同根生兩枝,一陰一陽,兩人若是結親,便分别服下同一片扶桑葉的各一半,陰為妻,陽為主。
隻是陽葉可食多次,但陰葉隻可食一次,且食了陰葉的妻,此生都隻能同陽葉的主一起才可孕育生命。
扶桑樹下便是扶桑井,扶桑井裡有扶桑水,若是想懷孕,則需要取扶桑水,讓陽主為妻子口渡,運氣好的,遇上厲害的陽主或易孕的妻子,便是一次就能成事。
在祠堂點賣,一手交錢一手交人,既過了祖宗明路,又能直接以扶桑葉定陰陽,若是猴急,還能當場取了扶桑水回家造人去。
“快走!”
前些天下了雨,這會兒路面還有些泥濘,罪奴們衣衫褴褛,手又被綁着,不好保持平衡,走得格外踉跄狼狽。
許易水就隻擡頭看了這麼一眼。
也就這麼一眼,她清晰的看見了被綁在繩子最末端人,身形纖瘦的人一身白衣裹滿了泥漿,腳踩滑了,猛地摔倒在地,下一秒便被官兵粗暴地拎了起來,大罵着推攘了好幾下。
與其他罪奴的哀求不同,她不哭不鬧,隻染了泥的臉微微揚起,露出一雙灰白的眼,神情恍惚茫然。
許易水狠狠地别過了頭。
蘇拂苓。
一模一樣。
夢裡她買的叫蘇拂苓,後來成了皇太女的罪奴,和這一個一模一樣。
啪得一聲,許易水轉身進屋,顫抖着關上了門。
夢裡刀鋒劃過時,鮮血從脖頸處噴薄而出的溫涼感那樣真實。
許易水這一生所求不多,家人都在水災裡死後,她就變得格外信命,不論那夢是真是假,是趨利還是避害,又或者是家人在閻王殿哭求來的托夢警示。
她都隻想,簡簡單單,安安穩穩的過完自己的一生。
娘子?
許易水搖了搖頭。
孑然一身也很好。
村裡馬上要組織開荒了,她可以勤快一點,多開一些,然後用攢的錢蓋一個小土房子。
三年前她傷心之餘在易水河邊種了好些竹子,竹子好長,已經成了可用之材,和木頭搭着弄個小院兒不成問題。
院子邊種些果樹,院子裡栽上小菜,再喂點雞鴨,若是有閑情,還能挖個小池塘出來,囤點魚蝦養着。
這樣的小日子,就很好了。
至于什麼小瞎子,什麼蘇拂苓,什麼皇帝,不過是春秋大夢一場空,與她這個平頭老百姓,沒有半點兒關系。
迫近黃昏,外頭殘陽如血,看來明天是個大晴天。
晴天好,晴天适合開荒。
砍柴是一件十分耗費體力的事情,許易水中午隻吃了兩個麥糠餅,這會兒已經有些餓了。
現在是三月,春末回暖的時節,山裡的好貨多,許易水運氣好,昨日進山,采到了好些鮮蘑菇,還有一小筐木耳。
紅菇、青苔菇、還有見手青之類的鮮菇是最美味的,不過許易水有些不舍得吃,這些拿到鎮上去,能換不少錢。
有股怪味兒的大花菌就不怎麼好賣,許易水将它洗了,切成薄片,用泡水的竹簽串了,直接放在火上烤,這還是她無意之間發現的辦法,這樣烤熟的大花菌便隻剩下香味,什麼都不加,也十分好吃!④
再将木耳取出幾朵稍微次一些的,撕成小塊兒,焯了水拌成脆淹木耳,搭配上熱氣騰騰的雜面糊糊,可謂一頓大餐了。
想了想,怕不夠吃,許易水又烤了塊兒麥糠餅。
雜面糊糊不用煮太久,隻是想要粘稠糯口的話,需得多焖一會兒,許易水退了木柴,隻留下些火星在竈膛裡煨着,正好就着這點火烤蘑菇和餅子。
“笃笃——”
許易水看着猩紅的竈火出神,門口兀得傳來敲門聲。
“誰?”一邊問,許易水一邊站起身,擦了擦手去開門。
“老許!”
是老村長的聲音。
許易水拉開門,迎面就看見了笑得滿臉褶子的村長,以及她身後繩子牽着的,眼睛灰白的貌美小瞎子。
村長聲如洪鐘,格外熱情:
“老許,你要娘子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