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賓利轎車停放在别墅門前的空地上,一樓窗戶透出溫和的明亮光線,康一黎踏上台階,手裡拎着一瓶價格不菲的葡萄酒,空出的手按響門鈴。
門開了,方圓探出頭來,她濃密的波浪卷長發慵懶地披散在肩上,小巧的面龐幹幹淨淨,沒帶隐形眼鏡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客人。“哦,是你呀,進來吧。”
他進來後換上了拖鞋,把葡萄酒放在玄關櫃台的桌面,“喏,給你們帶的禮物,夠換一餐晚飯了吧。”
她扒開手提袋包裝,看見袋子裡的葡萄酒,直皺眉頭:“哎,你别老是帶酒過來,應酬要喝酒沒辦法,但平時能少喝就少喝。”
“有什麼所謂,又不是每天都喝。”
“每天喝那還得了。”方圓瞪了他一眼,嚴厲又慎重的神情和十多年前如出一轍。他下意識錯開眼神,投降似的舉起雙手,“好了,下次不帶酒來了。明良呢?她還沒下來?”
“在樓上洗澡。”她說,“沒那麼快開飯,你随便坐坐吧。”
方圓穿着一身家居休閑服,雙手捧着葡萄酒,趿拉着拖鞋走向廚房,他熟門熟路進入客廳,往保養良好的真皮沙發上一坐。随後,傭人端來茶水,他道了聲謝,不緊不慢啜飲剛沖泡好的蜂蜜茶。
客廳的天花闆打造成穹頂形狀,四周燈光熠熠,最正中鑲嵌着一扇圓形天窗,窗外的夜空深沉莫測,偶爾閃過的星光如此微不足道,但又格外吸引人們的注意,就像這棟房子的主人最初留給他的印象一樣。
從他記事起,他就跟着父母還有哥哥參加過各種大大小小的宴會,婚宴,生日宴,誰家孩子的滿月宴,以及某些商業性質明确的宴席。宴會本身沒什麼意義,是發起者和衆賓客賦予了另一重現實含義,炫耀的,讨好的,博取眼球,交換利益,人們要做什麼事情總有他們的目的原因。
八歲那年,他随家人應邀赴宴,酒店大廳裝點一新,派送的花籃上寫滿了來賓的生日祝福,倒計時結束,主角登場了,出來的是十歲的明良。她那時候好年輕,在念小學四年級,穿了一套淡藍色蓬蓬裙,黑色的長頭發還沒剪得像如今這樣短,正好可以編成半紮半散的公主發型,頭上佩着一枚小小的銀色皇冠,一舉一動沉靜得體,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嘴角上揚的時候眼睛也沒有什麼笑意。他當時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麼,所有人都圍繞着女主角放聲歡笑,她卻無動于衷,表現得像個沒事人。一個來走過場的局外人。
生日宴順利結束,明良在他生活中短暫露了個面,然後又消失不見,但那樣的形象不知為何定格在了他的腦海裡面。後來,他偶然從父母那兒聽說,在明良舉辦十歲生日宴的前兩年,她已經參加過母親的葬禮。那時她才八歲。正是他初次見到她的年齡。
又長大幾歲,他初中畢業,勉強考上國際高中,哥哥和明良是同班同學,方圓小了明良兩屆,高一跟他分在一個班。他跟方圓做了半年前後桌,經常遞作業遞考卷,遞着遞着,漸漸就熟絡起來。有時午休,方圓會到高年級樓層找明良一起吃飯,他陪她一塊兒去,一來二去,他和明良也熟悉了起來。
十七歲的明良遠比十歲時候更加成熟,她學會了各式各樣的笑,向老師笑,向同學笑,向他這個碰巧和方圓同班的學弟笑。盡管那些笑容裡沒有多少真心實意,偏偏她生得漂亮,氣質和家世又那麼好,她笑一笑,就算是假笑也會得到其他人的體諒與欣賞。
也在那個時候,他發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明良跟方圓在一起很自然,可又不像跟任何人在一起那樣客套疏離,總是彌漫着一股微妙的氛圍,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隐約意識到了什麼,但沒有深究過,本科第三年,方圓按捺不住地給他發了條短信,仿佛要昭告全世界的告訴他:
我和明良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