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衍往旁邊側開，蓬松的大尾巴又一次精準地掃過來。

他蜷了蜷手指，将手揣進兜裡。

葉小狸遲遲等不到誇贊，不滿地扭頭看向人類。

秦時衍以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幾聲，揚了揚下巴，“那是什麼？”

“在哪？”

小狐狸的注意力被輕易轉移，順着人類指的方向蹦跶過去。

秦時衍側臉輕咳一聲，也沒有跟上，等會兒小狐狸什麼都沒找到，自然會乖乖返回來。

他手裡拖拽着一根粗藤蔓，藤蔓後綁着樹幹紮在一起的木筏，和雪橇差不多模樣。上面堆滿了物質，大部分是罐頭，還有不少幹糧、新鮮采摘下的果子等。

秦時衍低笑出聲，也不知道小狐狸哪裡來的好運氣，這片區域能吃的怕是已經被小狐狸搜刮一空。

之前他每晚出來覓食，順手帶點食物回去，一個星期搜羅的物資，竟然沒有小狐狸幾個小時的成果多。

倒不是說他找不到食物，這片百年來極少人類踏足的污染區，想在這裡找到人類遺留的物品很多時候靠的是運氣。

運氣滿滿的小狐狸。

涼風吹過，秦時衍仰頭望向無邊的荒野，籠罩在烏沉天空下的大地，像一座宏偉的囚牢，關押在這裡的污染怪物想出去卻出不去，外面的人類想進來也進不了。

烏雲被吹開，天空漏下幾縷朦胧光柱。

豔黃卷屈的枯葉漫天紛飛，在這片灰色調的世界塗抹出不一樣的色彩。

秦時衍側開臉，塵葉從地面掀起翻飛，繞着高大的身影螺旋上升，消散在虛空中。

無端的起源，又無端地抹清痕迹。

火苗般的豔黃枯葉飄落在葉小狸的頭頂，小狐狸的注意力被吸引，伸手把葉片撚去，腳下突然會踏空，往下墜落。

他擡頭的瞬間，忘了呼救。

誤入的地方竟然沒有被污染，靈氣甚至比小木屋那邊還要濃郁。

葉小狸不停往坡下滑，短暫地穿過密集的樹叢後，掉入一片綠蔭草地。頭頂的空間豁然開朗，又在轉眼間埋入郁郁蔥蔥的植物叢中。

“嗷嗚！”

葉小狸軟綿綿地趴倒在厚實的草坪上，視野被隐隐約約遮擋。除了生命力極其旺盛的青草，這裡隻生長了一種植物。

葉小狸疑惑地揭開蓋在腦袋上的長圓狀披針形葉片，視線沿着連作蓮座鋪開的大葉片往上，葉柄比他的手臂還有粗，無規則地伫立在山谷，像一個個整裝待發的士兵。

“蒲、蒲公英？”

葉小狸的不确定來源于眼前的植物最矮的怕是也有十來米高，有這麼高的蒲公英的嗎？

粗壯的葉柄像根根羅馬柱随意分布，頂着的花葶像個大羅盤，盛載鵝黃絨的大花苞，含苞待放，隻等風來。

“你是什麼登西？”一把稚嫩的童聲響起。

葉小狸抖了抖耳朵，無措地尋找聲音的來源，目之所及皆是蒲公英，沒有見到一隻污染怪物。

“在找什麼？”

葉小狸感受到看聲音的主人沒有任何惡意，乖巧地回答道：“找你。”

“你認識我？”

“不認識。”

“那找我幹什麼？”

“不幹什麼，想看看你長什麼樣的。”

葉小狸沒有說慌，這片污染區到處都是污染怪物的嘶吼，能發出這麼清澈柔和聲音的主人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我在上面。”

葉小狸擰緊眉頭，老實道：“我爬不上去。”

空氣中彌漫起尴尬的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

“咯咯咯……”

銀鈴般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調笑意味濃郁，好幾株蒲公英扭轉葉柄，花苞微垂轉向葉小狸的方向，就像在“看”着這隻脆皮但乖巧可愛的小狐狸，紛紛好奇的扭過頭來圍觀。

葉小狸撓了撓臉，指尖繞出一個飛翔術，一股清風從腳邊托起。

“咦，你會飛？”

葉小狸跟前的那株蒲公英正好彎下葉柄，他們在半空中相遇。

“哇哦！”葉小狸笨拙地爬上大花苞，散去術法。這裡的靈氣雖然相對濃郁，但用一點就少一點，還是省着點花好。

留着有大用呢。

葉柄帶着小狐狸慢慢伸直回歸原來的位置，還不小心撞開了幾朵附近的花苞，禮貌地說着抱歉，葉小狸也乖巧地跟着抱歉，引來一片調笑聲。

葉小狸手腳并用地爬到花苞中央做好，被嫩黃的舌狀花片包裹在中間，像精緻的小人擺件放到花芯處。

“好高。”

比想象中還要高，比他見過的大樹還要高，高出了這片低矮的山谷，讓他能窺探到整片污染區的全貌。

舉目望不到盡頭，就像一幅朦胧的水墨畫。

這幅水墨畫被水霧潤濕，泛黃微卷的紙頁将本就不夠清晰的山水暈成一灘。

伫立低鳴扭曲生長的枯樹，纏繞覆蓋大片土地的黑色藤蔓，偶爾從樹枝間掠過的骨架禽鳥，遊走在潮濕僵硬黑土上的污染怪物。

沒有一絲生機。

臨近傍晚，這片不受日光眷顧，如遭受詛咒的黑土地難得地恩賜片縷陽光。

葉小狸四處尋找，發現小木屋那片區域正好被樹林遮擋住了，什麼都看不到。他垂下眼睫，似是掃過不經意散落的惋惜。

他收回目光，注意到所有蒲公英都自由挺.立葉柄，努力将花苞擡得更高。花苞的朝向各異，并非向陽而生，或者說被片不受眷顧的土地沒有給予它們生長需要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