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袋打開,是現場頓雅芯的照片。
桑小葉臉上的表情比曹警官想象中要淡定很多,沒有預計的尖叫、反胃和顫抖。冰冷的像一具人偶,目光直勾勾盯着照片上已經發爛腫脹的屍體。
中心花園距離第六精神病院很近,桑小葉不得不聯想到失蹤的洪青青。照片草坪上沒有血迹,證明這裡并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可能因為擔心吓到他們,照片是遠遠拍攝的,頓雅芯身穿素色長裙,裙子已經被血染成了棕色,沒穿鞋,淡棕色的頭發散亂,頭皮少了一塊,腳上全部都是血痕,腳底闆更是血肉模糊,看起來赤腳奔跑了好一陣。
在什麼情況下,會不顧命奔跑呢?
而且,為什麼這條裙子那麼熟悉……
這個發色也是……
倏然,脊背冒汗。
密密匝匝的潮濕之氣從毛孔冒出來,如同一條條小蛇在她的脊背上攀爬。
不會吧?
他們到底招惹了什麼?
曹警官問:“9月15日至9月20日這個時間段你們在哪?”
這是死亡時間。
白沉星冷靜地凝視着頓雅芯的面孔,開口詢問:“在學校,或者在家,可以查看監控錄像。小葉應該在家打遊戲,有直播證據。”
曹警官問:“您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白沉星現在也不能遮掩事實:“洪青青的生日宴會上,8月19号。”
他有點忐忑,但桑小葉表現得比他想象中要淡定。
這讓白沉星心裡好受點。
曹警官點點頭:“你們說的信息我會去核實。你的手機我需要用一下,證明你說的沒有問題。我們需要作為證據記錄在案。”
白沉星拿出手機,餘光瞟向桑小葉,才發現她有些不對勁。
桑小葉始終不言不語,雙手緊緊舉着照片反複觀看。
白沉星低聲問:“小葉,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在外面等我。”
桑小葉豁然擡頭,目光直視曹警官:“她的指甲是不是沒了?”
此話一出,曹警官和白沉星都愣了。
曹警官的目光從親切變得嚴肅起來,這樣的案件細節她是怎麼知道的?顧雅辛的手指指甲全部被硬生生拔掉,但他們在現場并沒有發現任何指甲。
桑小葉看見兩人表情,心中有了答案。
第一,這具屍體就是自己在幻覺中看見的那具,懸浮挂在牆壁上的女屍。
第二,白沉星震驚不是裝的。他肯定知道關于拔指甲的事情,至于和頓雅芯有沒有關系,還不知情。
桑小葉又問出第二個問題:“這裡應該不是第一案發現場,你們有找到案發現場是什麼類型的地方嗎?荒地、幹淨的家裡、或者是……”她想從曹警官的眼眸中讀出答案,一眨不眨凝視着這位中年警官,“或者是廢棄的工廠大樓?”
曹警官虎軀一震,厲聲質問:“你知道什麼!”
白沉星也怔愣了一瞬:“小葉?”
桑小葉眼眶濕潤,這麼久以來,她好像終于開始撥雲見日,找到方向。
她以為摧枯拉朽的恐懼會摧垮自己,但想明白之後卻越發平靜。
既然白沉星不願意說,她隻能借警察的手,查查最近身邊的靈異事件。
她說:“10月份的時候我在山海島旅遊的時候刷到了一個本地視頻,有一名自稱叫作何月昇的男主播說發現了一具女屍。女屍沒有指甲。當初我劃走了,但我确認自己見過這具屍體。我刷到的時間是10月6日,我無法身邊屍體的腐爛程度,隻能說和現在差不多。我和洪青青認識,洪青青和顧雅辛認識,但我和被害人之間并沒有來往,案發時我也有不在場證明,你們都可以查。”
桑小葉一口氣說了很多,靠在椅背上卻如釋重負:“你們可以去查我說的話,沒有一句假話,我可以在筆錄上簽字。”
曹警官辦案多年,什麼離奇的事情都見過,但眼前年輕的女孩子卻讓他捉摸不透。
桑小葉說完,握住了白沉星的手。
果然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很涼,簡直比泡在冰水裡的還要冷。
他在害怕什麼?
從派出所離開已經是晚上八點。
白沉星一直拉着桑小葉,好像生怕她消失。
過了很久,他說:“你沒告訴我視頻的事情。”
“嗯,我當時忘了。”桑小葉看着來來往往的車流,紅色的光芒映在她的臉頰上,目光悲憫又寂寥。
白沉星點點頭,突然冒出來一句:“對不起。”
桑小葉問:“對不起我什麼?”
白沉星:“我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桑小葉冷笑:“我覺得你是在抱怨我沒對你說實話,你沒想到我居然知道這麼多吧?而且,我也知道除了你以外其他三個人都……”
“不重要。”白沉星啞聲開口打斷她,聲音酸澀。
他們都……不重要。
桑小葉迎上他的目光,才發現白沉星眼眶紅了,泛着淚光,嘴角在微微顫抖。
他握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着,仿佛這就是兩人相見的最後一面,明天就要奔赴戰場。
白沉星喉頭顫抖,似乎難以忍受桑小葉的冷漠,臉色變得很難看。
桑小葉的情緒就像一段繩索套在他的脖子上,越來越緊,直到喘不過氣。他知道相互隐瞞是一件很傷人的事情,也知道他現在什麼都不能說,但隻要看到桑小葉失望的目光,就難以呼吸。
他突然覺得自己渺小又軟弱,竭盡全力都找不到出口。
“沉星?”
桑小葉慌了神,沒見過白沉星痛苦掙紮的樣子,好像要碎掉了,擔憂問道:“你怎麼了?”
下一秒,他顫抖的嘴唇貼了上來。
唇齒之間的糾纏,淹沒了所有聲嘶力竭的呐喊和顫抖。
白沉星哭了。
眼淚順着兩人的臉頰向下。
恍惚間,桑小葉好像聞到了,血的味道。
“沉星……”
她好像聽見白沉星說,我不想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