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希木說:“我媽不在了。”
季辭低低罵了一聲,說:“那咱們還算有一樣共同點。”她又問,“你媽媽什麼時候走的?”
葉希木道:“2007年5月21号。”
“怎麼回事?”
“山上炸石頭,被石頭滾下來砸到了。”
“怎麼會這樣?”
“違規開礦。我爸在另外一座山上執行公務,那天正好是我爸過三十六歲生日,我媽過去送飯,路上石頭滾下來,被砸到了。”
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就這樣被毀了,季辭想。
“後面賠了嗎?”季辭道,“但就算賠幾千萬一個億,你媽媽也回不來了。”
“賠了六十五萬。”葉希木說,“後來我爸去打官司,又多賠了十五萬。”
“什麼公司這麼賤呐?”
“辰沙集團。”
季辭愣了一下,很多東西突然串起來了。
辰沙集團,陳川他們家的大客戶、大金主。
白日裡她去接家婆的時候,好像聽到村委會裡有幾個人在議論,說徐總那麼有錢,最後農民能拿到的開發補償款肯定也不會少。
徐總……那天遲萬生說葉希木的爸爸得罪了誰來着?
得虧她記性還不錯,她想起那天遲萬生是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徐曉斌”的人。
“你要找的‘徐曉斌’,不會就是辰沙集團的吧?”季辭問。
“徐曉斌就是辰沙集團的老總。”
明白了,季辭想,這樣就說得通了。辰沙集團2007年的時候緻使葉希木的母親身亡,葉希木的父親六年來一直找辰沙集團的麻煩,得罪了辰沙集團的老總徐曉斌。這次葉希木的父親被捕,葉希木他們猜測是徐曉斌在背後搗鬼,于是來找自己幫忙,希望能夠和徐曉斌見面溝通——等一下,她季辭和徐曉斌又有什麼關系?遲萬生和葉希木為什麼認為自己能幫上忙?
季辭想到這裡,就問了出來。
葉希木想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你媽媽認識徐曉斌。”
“但她已經去世了。”季辭往上指指,“你們不是看到了嗎?”
葉希木道:“我們以為你媽媽認識,你也會認識。”
季辭又以她那種像聽了什麼笑話似的語氣笑了兩聲,道:“你們以為我跟我媽很熟嗎?我都已經五年沒回來了,我跟我媽……沒什麼說頭。我不曉得她在外頭搞什麼,她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多說幾句就要吵架。所以後來她隻給我打錢,我負責給她彙報上學的情況,我們不聊天。就這麼說吧,我這二十幾年對她的了解,還比不上這兩天我對你的了解。”
季辭一邊說,一邊往上走,這條南坡的山路越走越難走,雜樹叢生,狹窄陡峭,加上光線不好,她時不時要停下來,撥開枝條、試踩腳下的石頭是否紮實。
葉希木伸手拿住她手中的電筒,道:“我走前面吧?”
季辭看了他一眼,側身讓路,讓他走到前面去。
葉希木走在前面,兩個人前進的速度果然快了不少。季辭在之前就看出來了,葉希木是個能設身處地為别人着想的人,這一點上,他比其他同齡孩子成熟許多。他拿着手電筒,不是向前照,而是稍稍向後,幫她照路。斜插出來的枝條,他要麼掰轉方向,要麼直接折斷免得擋路。路上松掉的土石,他會先踩實了再告訴季辭可不可以走。
季辭道:“你媽媽走得早,誰把你教得這麼會照顧人的?”
葉希木茫然:“照顧人?”
季辭見他沒聽明白,換了種說法:“就是像你現在這樣,在前頭探路。”
葉希木道:“我爸是森林公安,大部分時間在山上。我也經常跟他上山。”
難怪這麼有經驗。
季辭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問葉希木:“我媽為什麼會認識徐曉斌?”
“她……”葉希木猛然收住了話頭,翟放放說的“季穎是徐曉斌的情婦”這種話,并不是什麼好話,更何況翟放放也是聽他姑爹講的,他姑爹又或許是在辰沙集團裡道聽途說,未經驗證的事情就拿出來跟季辭講,恐怕不好。
但季辭這麼問,讓葉希木終于确信了她确實不認識徐曉斌。
“嗯?”季辭又催他。
葉希木說:“我也不清楚,遲老師就告訴我說你媽媽過去是‘專門給徐曉斌牽線搭橋’的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季辭沉吟道,“徐曉斌為什麼要謀我們老屋這塊地?還正好是在我媽走了之後?”
她覺得得去問問陳保江,想拿這塊地的“徐總”,到底是不是辰沙集團的徐曉斌。
兩個人爬到季穎的墓地時,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然而張目四望,依然不見家婆的蹤迹。季辭大聲喊“家婆!”“季宗萍”,葉希木也喊“季婆婆!”,回聲在雲峰山之間層層回響,卻無人應答。
葉希木問:“山上還有季婆婆能去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