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容易想到,季穎酒後遊泳不是一次兩次。
隻是一百次不出問題,也不能保證一百零一次不出問題。
胡麗娅道:“我向法醫建議了毒物檢驗,沒有查到任何問題,基本排除了她誤服藥物,導緻遊泳過程中出現意外的情況。總而言之,所有的調查結果都不支持‘他殺’這種可能。”
季辭問:“現場有目擊者嗎?”
胡麗娅搖頭:“我們沒有找到目擊者,隻找到了附近的監控錄像,有限範圍内,都隻看到你母親一個人。”
季辭點點頭:“辛苦了。”
兩個人又聊了一些日常生活的事情,季辭好奇她做刑警的感受,胡麗娅則好奇她在國外的生活。或許因為年齡相差不多,兩人還挺聊得來。
一直聊到九點半餐廳打烊,兩個人才起身回家。她們的車都停在餐廳門口路邊,季辭把胡麗娅送到她的車旁邊,看到胡麗娅開的還是工作用的警車。
季辭調侃道:“換衣服有啥用?”
胡麗娅笑道:“不是怕你吃飯有壓力嗎?”
季辭笑起來:“你車停門口,一整個餐廳都壓力上了。”
胡麗娅坐進車裡,季辭幫她把車門關上。胡麗娅把車開出來,季辭向她的後視鏡揮了揮手,準備去開自己的車時,胡麗娅搖下車窗叫住了她。
“你認識徐曉斌嗎?”
這三個字就這麼再一次突兀地出現在季辭面前,季辭愣了一下才說:“不認識。辰沙集團的老總嗎?”
“你母親另外那個孩子的父親。”
季辭的瞳孔在夜色中放大了。
“看來這事你也不知道。”胡麗娅說,“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你母親在2008年生下那個孩子,2009年和徐曉斌斷絕關系,開始獨立經營自己的公司。我們調查了徐曉斌,他說和你母親分手後就隻有商業關系,不存在任何經濟糾紛和情感糾紛。我們檢查過你母親和徐曉斌的公私銀行賬戶,确實隻有一些對公資金往來。調查他們的社會關系,也都反映你母親和徐曉斌這幾年隻有商務合作,沒有男女私情。”
季辭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那你問過徐曉斌嗎?他們當年為什麼分手?”
“因為你母親産下的是一個腦癱兒。徐曉斌說,你母親不願意承擔照顧這個孩子的責任,和他産生了激烈沖突,最終孩子留給了徐曉斌,你母親和他分手。”
*
季辭把車開到了江邊。
站在水泥堤上向下望,江水暗暗沉沉,反射出路燈的片片光斑。
恍惚之間分不清腳底下的江水是固體還是液體,這片水域仿佛有一種特殊魔力,吸引着人擡足邁入其中。它在召喚,來吧,來吧,來我的身體上行走。
這就是母親下水遊泳的地方。雖然胡麗娅當初就給了她這個地址,她還是第一次過來。
在六年級之前,她見到母親的次數屈指可數。那時候很多人嘲笑她沒有爸爸,她很早就懂得反擊回去,用一些更具羞辱力的詞句。也許就是從那時候,她就能精确地捕捉不同人的“恥感”在哪裡。
但當有人說她是沒媽的孩子,她就會毫不服氣地說:“我媽出門賺錢了!她遲早會回來!”
六年級,和陳川鬧翻之後,她想,我在陳川家住不下去了。正在這時,母親仿佛從天而降,把她接去江都風華。
她那時候隻覺得自己揚眉吐氣:我也是有媽媽的人了!
那兩年裡,她和母親的關系很好,母親帶她去江邊玩沙,教她遊泳,帶她去峽江市的景區玩耍,一起吃各種好吃的。
她以為母親從此會一直陪伴自己,她覺得隻要母親不再離開,那麼過去十一年的缺位,也不是不能原諒。
然而事與願違,季穎就像一隻自由的飛鳥,那兩年不過是她在江城短暫的栖息。她給了季辭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但很快又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她再次遠行,什麼時候離開,什麼時候歸來,永遠不可預測,無法約定。
季辭伏在岸上,伸手去江中撈了一捧水。
江水冰涼,長了腳的精靈一樣飛快從指縫間滑落。
坐在岸邊,滿耳都是江水拍打岸堤的水聲。季辭想不明白季穎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每對她多一層了解,卻對她更不了解。
一片混亂的思緒中,季辭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的号碼。
季辭看了看,按下接聽鍵。
“是季辭嗎?”
季辭感到這聲音有些熟悉,然而電波的傳導輕微失真,讓她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她應道:“是,你哪位?”
“我是葉希木,你先别挂!”
季辭的拇指已經放在了挂斷鍵上。
“你的車!你的摩托車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