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辭來到陽台邊,陽台隻關了一層紗門,她能聽到李佳苗和陳川聲音壓得非常低正在交談。
李佳苗說:“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意告訴我?”
陳川道:“你一個小孩,要人家大老闆的聯系方式有什麼用?”
李佳苗說:“我就想要。”
陳川道:“如果你是要給葉希木的,那我不能給你。”
李佳苗說:“我不給他,我自己用。”
陳川:“你要做什麼?騷擾他?恐吓他?查他的底細?沒用的。你以為他的仇人不多嗎?想搞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不是還過得好好的嗎?我的姐,高考沒幾天了,你就好好考試吧。”
李佳苗:“你到底給不給?”
陳川:“給不了。”
李佳苗憤怒地摔門而出,幸虧季辭閃得快,不然得被陽台紗門撞一鼻子。
李佳苗渾身像裹了一層火,不管不顧地擰開大門門鎖,沖了出去。丁曉慶連忙起身,叫着“苗苗!李佳苗!”也追了出去。
季辭走進陽台,反手鎖上了陽台的兩層門。
陳川站在陽台一角,後背的襯衣被夜風吹得鼓起,定型過的頭發也被吹散了,有些狼狽地散在額前。他正拿出一支煙準備抽,看到季辭進來,又收了起來。
季辭問陳川:“怎麼不把徐曉斌的電話告訴李佳苗?”
陳川愣住,顯然他沒想到,他剛才和李佳苗的對話明明沒有提到徐曉斌的名字,但季辭還是問出了這三個字。
陳川說:“她一個小屁孩,插手大人的事情做什麼。”
季辭說:“那如果我找你要呢?你給我嗎?”
陳川更吃驚了,盯着季辭半晌才說:“你開什麼玩笑?”
季辭說:“我認真的,我想要徐曉斌的聯系方式。”
陳川面露警覺,向她靠近幾步,問:“你要做什麼?”
季辭說:“我想跟他聊聊天。”
“聊什麼?”
“聊聊老屋的事情。”
“不行!”
季辭沒有接話,她伏在陽台邊,卷曲的長發被夜風吹起,像是暗夜中的波瀾。
她的皮膚那麼白,像水生的藕肉,酒意泛出,又面如芙蓉。
陳川站在她身後,想靠近她,卻自慚形穢。
陽台上種滿了各種花卉,幽香陣陣,卻像無形的牆擋在兩人之間。
陳川說:“季辭,我勸你打消這個想法。”
“為什麼?”
“徐曉斌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要是去找他,會怎樣?”
陳川突然一把抓住季辭的手腕:“你不能去找他,聽到沒有?”
季辭轉過頭,盯着陳川的眼睛,他的眼睛難得的認真。
“你這樣,我就更好奇了。”季辭說。
陳川最是知道季辭這個人叛逆心重,越不讓她做什麼,她越是要做。他無奈地放開季辭,說:“你對他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嗎?你應該見過他。”
季辭仔細回想,她高三有一次逃學回家,在家裡見過一個男人,赤身裸體,就穿了一條平角短褲,在客廳倒水。見到她,沒什麼表情變化,也不躲藏,就那樣自顧自地繼續喝水。
季辭對母親的風流韻事習以為常,但帶回家來的她還是頭一次見到。她聽到了輕微的響動,知道母親在卧室。季辭讨厭陌生男人入侵她的領地,就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地瞪着那個男人,試圖讓他自己識趣地離開。
沒想到那個男的看了她一會兒,竟然徑直走過來,也坐到了沙發上,與她一膝之隔。他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
季辭非常生氣,起身走過去狠狠踹了一腳母親的卧室門,踹得天響。她把書包扔進自己房間,在男人的目光注視之下,在母親出卧室之前,離開了這個令她感覺烏煙瘴氣的家。
印象中母親的男朋友多如過江之鲫,多到她都沒興趣去在乎。那個男的後來沒有再來過她家,她漸漸忘了。難道他就是徐曉斌嗎?
“他是不是鷹鈎鼻子,上嘴唇很厚,嘴角老往下拉着?”
“你這形容……”陳川對季辭這個總在嘴上的關注點感到啼笑皆非,他點點頭,“是的,你果然見過。”
“那我去找他,他又能把我怎樣?”
“季辭你真是……”陳川着急道,“我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要我怎麼說?你又不是什麼天真的小姑娘!”
季辭的手指扣着陽台邊緣的外壁,外壁塗着真石漆,粗粝的石粉刮擦着她手指的皮膚,帶來一陣陣的痛感。
季辭說:“老屋的事情,我這兩天一直想,是我們家和徐曉斌之間的事。這件事本來就不該把你牽扯進來。你就算再會做人,夾在中間也隻會兩頭不是人。”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撚了撚指尖上的石粉,說:“是不是徐曉斌讓你們一家都來做我的說客的?今天晚上說是給幹媽過生日,實際上就為了跟我說這麼個事?”
陳川呼吸一滞。季辭的語氣是那麼的難過,那麼的失望,可是又盼着他給一個确定的答案,好讓她說服自己都是徐曉斌的過錯,不是他們家人的錯。
“幹媽以前對我那麼好,你們一家屋裡的人,以前都對我很好。我不想因為今天晚上的事情,影響和你們的感情。”她低頭望向高樓之下的萬家燈火,“還有你,我更不想看到你在裡頭慫得跟條狗似的。所以——把徐曉斌的聯系方式給我,我自己去跟他談。”
季辭一番話說完,陳川遲遲沒有響應。她轉過頭,看到月色與燈光下的陳川露出了一種非常扭曲的表情,像是哭也哭不出來,笑也笑不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陰影的緣故,季辭覺得這兩天的陳川削瘦了幾分,臉上骨骼的輪廓變得更清晰了。他平時很注重打理自己的外貌,但現在,他的下巴上好像冒出了青青一片的胡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