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液體從手背注入,寒意沿着血管一直爬上小臂。葉希木睜開眼睛,入目一片白色。這不是教室,他一個激靈想要坐起來,被一隻手按了下去。
“還挺有勁兒嘛,葉希木。”
這一聲更是讓他一個激靈,一轉頭,璐媽坐在他床邊,沒什麼好臉色。
他掙紮着想要爬起來去上課,璐媽說:“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躺下。”
葉希木重又直挺挺躺回床上。
“不給我個交代嗎?怎麼搞成這樣的?”
葉希木望着醫務室的天花闆,“昨晚上淋雨,着涼了。”
“我怎麼就不信呢?”
葉希木一聲不吭。
汪璐很少見到葉希木露出這種拒不合作的表情,心裡頭大概猜到那條給徐曉斌的短信發出去,沒有得到正向的反饋。葉希木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
“把自己搞成這樣,能讓你感覺好受點嗎?”
聽到這句話,葉希木驚訝地看向璐媽。他不得不承認,無論昨晚冒雨去跑步,還是後來感覺不舒服之後依然一路堅持不休息,都有自己懲罰自己的成分在。
“好好躺着吧。”璐媽說,“吊完這瓶水,再看是回家休息,還是回去上課。反正今天的課都是難題講解,對你也沒什麼大用。”
葉希木“嗯”了一聲,說:“謝謝璐媽。”
璐媽拍拍葉希木,站了起來:“今天十八歲了啊葉希木。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今後要繼續努力。振作起來,向前看。”
璐媽離開了醫務室,葉希木望着滴滴答答的輸液袋,才想起來今天是他十八歲的生日。
以往母親在的時候,會給他買生日蛋糕,帶他出去玩。母親是很注意儀式感的人,每一年都會給他過不一樣的生日。
後來母親去世了。
父親沒有母親那麼細心,但也會記得他的生日,會親自做一頓飯給他吃。父親做飯很粗糙,就是把各種食材煮到一起,加上食鹽和辣椒。即便如此,他也覺得很好吃。
但是今天,母親和父親都不在了。
好糟糕一個生日。
*
“就是這裡。”
季辭和胡麗娅站在長江大橋上。昨天下過大雨,今天的天氣異常的好。
天藍得澄澈,江城的建築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風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吹過來,天上的雲像長了腳,很快地漂浮移動。水域廣闊、浩淼、甯靜,和昨夜的洶湧險惡仿佛不是同一條長江。
胡麗娅踩在大橋欄杆下的墩子上,整個人的大半身越過了橋欄,複制出了當時季辭被推下大橋時的姿勢。
“原來是這樣。”胡麗娅思忖着說道,“看來大橋的安全防範還要加強。”
季辭伏在橋欄上,俯瞰橋下黃濁但穩定的江波,道:“現在讓我掉下去,還不一定能活着回來。”
她把手按在胡麗娅的背上,輕輕用了一點力道,說:“想不想體驗下我當時的感覺?”
胡麗娅的小腿盤住欄杆,大方道:“來,你試試。”
季辭揪住她後背的警服,将她向前推去。在她大半個人栽出欄杆的時候,将她整個人拽了回來。
胡麗娅大笑:“我扌喿,這也太刺激了,那一下我整個人頭皮都在發麻,坐過山車都沒這種感覺。”
季辭道:“你是真不怕啊?萬一我一個沒抓住呢?”她盤住欄杆都沒用。
“我相信你。”胡麗娅笑,“你連小峰都拉得住,何況我呢?”她捏捏季辭胳膊上的肌肉,“身體素質不錯,要不要考公來我們單位啊?”
“要再碰上這種事,我可就要好好考慮了。”
玩笑歸玩笑,胡麗娅望着一直綿延向遠方的長江與山嶺,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處理?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徐瑤要到今年12月份才年滿十四周歲,就算你起訴她,最多也隻能對她進行矯治教育。”
“我知道。”季辭說。那天從建材城回去後,她就查過相關的法條。已滿十二周歲不滿十四周歲的人,隻有在後果極其惡劣的特定情形下,才需要承擔刑事責任。“我再考慮一下。”
“盡快去派出所把筆錄做了。”
季辭點點頭。
兩個人一起往橋下走去。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從橋上掉下去,一點傷都沒受,真的都是運氣嗎?”
季辭搖搖頭,“當然不是,我學過跳水——我也沒想到,它在關鍵時刻真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