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辭把信封中的材料全部仔細讀了一遍,心裡頭有了數,用一個盒子裝起來,放進幹燥劑,鎖進了自己房間一個暗夾層的保險箱裡。這個隐秘的暗夾層也是她趁着這次老屋改造的時候,自己設計,請工人幫忙做的,專門用來放置一些貴重物品。
回到工作室,她接着在筆記本電腦上折騰她的畢業論文。導師Valerio終于通過了她的論文選題,并且和她讨論出了寫作思路和結構框架,給她推薦了一系列可能有用的參考書,接下來就是她奮筆疾書的時候了。
七月份的畢業時間已經趕不上,但導師建議她也不一定要延畢一年,如果她論文進展順利,選擇今年11月份的畢業時間也可以。隻是她已經徹底錯過今年的春招,隻能看能不能趕上下半年的秋招。
季辭倒是不焦慮,她決定先寫着看,走一步看一步。
季辭一邊寫着論文,一邊時不時看一眼葉希木。葉希木坐在長桌進門處的一角上,她坐在另一頭的斜對角。
季辭本來懷疑自己待在工作室會不會幹擾到葉希木,但是沒想到從頭到尾看下來,那小子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中間甚至看到他雙手撐在頭頂上,很随意地給寫完的中性筆盲換了一根新的筆芯。
季辭想了下,她這輩子還沒有寫完過一支中性筆。文科生頻繁換筆芯常見,理科生換芯的頻率就低多了。
葉希木刷題有他自己的一些習慣性動作,比如他偶爾會把左手或者右手擡起來,肘尖支在桌面,手擡到額角的上方,手指微微彎曲一下,然後很快放下去。
季辭看見幾次,才明白過來他在比左手定則或者右手定則,但是動作幅度不大,而且他比了也不看自己的手,就像是意思一下。
他也會遇到一些困難。多看幾次就能看出來,小困難轉筆,大困難就把左手食指屈起來,用第二根指關節敲自己的額頭。
不過通常不超過五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這樣一個人待在這裡,季辭覺得自己寫論文的效率也變高了,一晚上竟然把論文的開頭都寫了出來。
葉希木在十二點鐘準時去睡覺。季辭帶他去樓上的客卧,就在她的卧室隔壁。嶄新的床品都擺在床墊上,葉希木說他自己會鋪,季辭就離開了。
窗外雨聲潺潺,季辭沒什麼睡意,就打開了葉成林在天涯上連載的那本書。
意外的精彩,講抓盜獵賊,講救助野生動物,情節很是跌宕起伏,也難怪能在天涯論壇上紅起來。
而且描寫江城這一帶的故事,讓季辭有一種親切感。字裡行間,季辭能看出葉成林對這片土地,這裡的江河、山林、動植物有一種近乎偏執的熱愛。他很喜歡他這份工作,和其他喜歡待在環境舒适的辦公室的人不一樣,他一年三百多天都在野外巡邏、執行公務。
一個個故事看下來,季辭意識到葉成林對辰沙集團的憎恨,不僅僅因為他們害死了自己的妻子,也因為他們在無休止地破壞這片家園,甚至無視國家的政策導向,投機取巧,毫無節制地攫取土地上的資源。
現在回想,李佳苗恐怕是看過這本書的,隻是她對葉成林的期許過于完美,接受不了真實葉成林身上的種種缺陷,所以才會在後來,弱化漫畫裡“父親”的存在。
季辭忽然想起在陳家的家宴上,他們評價葉成林是個“怪人”。不但“怪”,而且“失敗”——從陳家人的話說,四十多歲了還在當一個基層警察,風吹日曬,幹着最苦最累的活,賺不到幾個錢,打幾次官司就整光了。
的确如此。
但如果不是他如此之“怪”,他也不會和徐曉斌一直鬥到今天。
季辭放下手機,已經差不多一點半了。
窗外黑魆魆的,雨水沿着窗面不停地滑落下來,在玻璃表面上劃出種種不規則的軌迹。
她猶豫着,可是身體還是從床上翻下來,走出卧室。
二樓的地面被她鋪上了木地闆,她赤着腳踩上去,涼沁沁的,悄無聲息。
葉希木的房間可能之前關着,又被風吹開了,隻剩一層往外開的擋蚊子的紗門。房間裡的床頭燈沒關,葉希木枕頭邊放着一本攤開的書,看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劃線,應該是語文課本。他人已經仰躺在書上睡着了。
季辭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見葉希木一動不動,輕手輕腳地拉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