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吃早餐的時候,季辭看到葉希木一直在手機上打字、查詢、搜索,神情認真且凝重。
她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他搜索的是:「會開車也一定要報駕校才能考駕照嗎?」
她笑着問他:“要嗎?”
“要的。”葉希木很悲傷地說,“錢一分也省不下來。”
原來他的微信小群讨論一早上了,關于駕校報名的事。
江城人常去的駕校就那麼一個,平時對外的價格是3200塊,暑假有專門針對學生的活動價,2500塊全包。
孔子牛在群裡說,他哥認識駕校的老闆,可以幫他們拿到親情價2200塊。翟放放、文骁都心動了,打算跟着孔子牛和孟小眉一起報名。
他們在群裡邀請葉希木一起報名,因為等到了北京,再考駕照就是翻番的價格了。
葉希木沒有馬上答複,季辭知道他在因為錢的事為難。
葉成林之前知道自己可能會出事,提前把銀行卡交給了葉希木保管。葉希木對她一點都沒藏着掖着,給她看了賬戶流水。
葉成林性格耿直,不喜歡去打理那些複雜的人際關系,也更喜歡一線的工作,所以一直停留在基層,工資一個月四五千塊錢。在今年三月份之前,卡裡還有積蓄三十三萬塊。這個存款額在江城本來還算過得去,然而兩段官司一打,加上律師費,損失了上十萬塊錢。
剩下的錢裡面,有二十萬存着定期,其中十萬是留給葉希木未來六年本科加研究生的學費和生活費,還有十萬是應急資金。
這二十萬葉希木肯定不會輕易去動。葉成林未來如果判決入獄服刑,工作還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葉希木向來心細周到,不可能不為父親将來的生活打算。
高考結束後,他要花的錢還不少:和同學聚會聚餐,和朋友們畢業旅行,去上學還需要路費住宿費通訊費,要購置新電腦、手機和各種生活物資,零零碎碎加起來,怎麼也要一兩萬。
季辭說:“等會我要去趟派出所,你要是去報名的話,我可以把你捎帶過去。”
葉希木問:“DNA檢測結果出來了嗎?還是敖鳳他……”
季辭道:“不是這兩個事。這兩天把來老屋胡鬧的人的視頻整理了一下,去報個案。”
這段時間依然有那麼幾個村民和小混混來騷擾,雖然比起關何二人造成的禍亂輕了不少,但季辭也沒打算憋着,畢竟被砸壞的窗子、被潑髒的牆壁、被損傷的花木,都需要有人賠。家婆沒說要離開的話,她就會陪家婆一直住在這裡。當個忍氣吞聲的軟柿子,隻會一直被欺負。
“DNA出結果得十五個工作日。”季辭道,“警方送檢也需要時間,還得再等半個多月。”
追尋真相的過程就是這樣,大多數時間在等待,活着的人得不停向前走,用正常的生活沖兌漫長的煎熬,不然就會被這些等待蹉跎了歲月。
葉希木猶豫的時候,季辭說:“我可以幫……”
葉希木立即說:“不用!”
他在群裡回複:「我也去。」
去往城區的路上,季辭問葉希木:“怎麼想的?錢夠嗎?”
葉希木看着前路,道:“上學後可以申請助學金,然後做一些兼職。我應該……至少家教的工作很好找,聽說一個小時一百塊,做二十二個小時能賺回來。”
季辭聽着他認真地規劃上大學之後的安排,心中莫名地冒出一些難以割舍的感覺。真奇怪,明明隻在一起一個晚上,為什麼要為未來漫長的分離而擔憂?那時候甚至可能已經分手了。
别多想。季辭對自己說。
把葉希木和他的自行車放在駕校,季辭就去了派出所。這幾個月去了太多次派出所,已經不能用輕車熟路來形容,簡直就是“賓至如歸”。一個小時走完流程,她出來問葉希木報完名沒,葉希木告訴她他已經練上了,打算練滿4個小時,這樣能盡快完成課時。他讓她不用等他,先回家去。
季辭想了想,開車去峽江市,去到熟悉的美發沙龍。她把母親生前的照片拿出來,告訴理發師她要做一模一樣的發型。
這是敖鳳去世後,她突然冒出來的一個想法。
那一晚在峽谷裡,水杉樹邊,葉希木同她說了他想要變成敖鳳的“回響”的想法。
她是個活在現實裡的人,起初她覺得這是葉希木的一種“作文”式的表達,說得好聽一點叫浪漫和詩意,說得難聽一點就是二兮兮的。
可他後來跟她說,他未來想回到江城,走一條不一樣的路,她忽然又意識到他說的不是幻想和空話,而是已經想好了一條去實踐的路徑。
活人成為逝者的回響。
是這樣的吧?
如果說葉希木成為與他相似的敖鳳的回響,那麼她可以成為與她相似的季穎的回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