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路,他又看到了那個白裙女子。這一次他認出來了,是季辭。
憑着他對季穎和季辭母女的了解,他很快看出來今天的季辭不大一樣——她穿的不是她自己的衣服,是季穎的!
她的發型也不是剛回來時候的卷發,細節上做了很大改變,和季穎一模一樣。
對,一模一樣。
季辭她在做什麼?瘋了吧她!打扮成這樣是要做什麼?招魂嗎?
招魂——
意識到這一點,一股比剛才更強烈的毛骨悚然的感覺包裹了他,他渾身發慌,冷汗一刹那間就打濕了後背。
她是被季穎上身了?還是她發現了什麼,做出這種古怪的行為?
聯想到她之前參加冬泳隊,開始練習橫渡長江的行為,他的頭皮漸漸發麻,整個人好像變成了一塊桃酥,輕飄飄的,酥脆的,碰一下就要散了的。
她一定已經發現了季穎之死的異常。
以她們季家人的性格,絕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追究到底。
那麼徐曉斌的事還藏不藏得住?會不會被調查?辰沙集團房地産的項目會不會受到影響?
他們鴻吉建材現在本來就在走鋼絲,一旦徐曉斌那邊出問題,他們就隻有全軍覆沒的下場。
陳川現在隻想上去問問季辭,你到底在搞什麼。他甚至想問,你到底知道到什麼程度了?
他甚至還想問:你要是想搞徐曉斌,能不能看在和我們家這麼多年的情分上,先放我們一馬?等我們拿到回款,你再下手?
好過分的問題,他心想,他自己都覺得問出這種問題不可饒恕。那可是她親媽的一條命。
他一句都不能問,但凡問上一句,以季辭的機敏,一定能察覺出狀況不對。
不知不覺中,他跟随着季辭走了過去,脫離李佳苗,脫離人群,往一條無人的小道上走去。
他的理智讓他很快又冷靜了下來——他有什麼好擔心的,徐曉斌這種人做事,手腳很幹淨。就算她覺察不對,也不可能把徐曉斌怎麼樣。
更何況辰沙集團是江城的納稅大戶,是能輕易被撼動的嗎?
至于他,他們陳家——他們什麼都沒做,不是嗎?對,什麼都沒做。季穎之死和他們毫無幹系,他們不必為此承擔任何罪責。
想到這裡,他追随季辭的步伐又輕快了一些。
他開始注意到季辭身邊還有一個人,一個年輕的、身材結實修長的男生。他突然意識到這個男生就是傳說中的葉希木,在他們家被讨論過很多次的、在那些辱罵季辭的帖子中反複出現的人。
他過去對季辭和葉希木的關系沒什麼實感。頂多是季辭衣櫃裡的一套舊校服,不大可靠的幾張飛短流長的照片。他甚至總覺得季辭不會真喜歡葉希木,比她小六歲的男生,剛剛長大,沒見過什麼世面,幼稚,天真,沒錢,處處都被父母控制,根本都還算不上一個男人。
他看到葉希木握住了季辭的手腕。季辭的那條手臂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道長長的紋身,淺紅色的,花蔓一樣,從葉希木握着她的地方向上攀升、旋繞,越來越細,最後細如發絲地地延伸到她的衣服裡,不知終點在什麼位置。她什麼時候紋的?他不是前不久才見過她嗎?他為什麼完全不知道?
那個毛剛長齊的小子是不是知道?他像寶貝一樣都沒有碰過的季辭,他碰過了?看着他們一邊走一邊說話的樣子,失控的焦灼蔓延,陳川腦海中開始出現種種混亂的想法。那小子知道怎麼逗季辭開心嗎?他保護得了季辭嗎?他哪裡遂了季辭的心意了?他們會接吻嗎?會□□嗎?季辭是很怕疼的人,會被他弄疼嗎?……
然後陳川看到季辭靠在了他身上,他吻她的臉頰,随後,他捧起季辭的臉頰,親吻她的嘴唇。
他甚至看到季辭的頭承受地仰起,柔軟的嘴唇被他傾軋。
憤怒的熱血沖上陳川的頭頂,莫可名狀的暴戾将他整個人包裹。季辭之前就算有男朋友,也從來沒在他面前和别的男人親密過,他這輩子都沒見過季辭和别的男人親熱,這個雜毛小子算什麼東西!他憑什麼!
房間外面叮呤咣啷地響了起來,打斷了陳川迷迷糊糊的回憶。他意識到他媽又把那個劉姐請過來了。劉姐是他媽跳廣場舞認識的一個神婆,據說很擅長請神驅邪,尤其會一招“喊魂”,能把人丢掉的魂魄給喊回來。
陳川歎了口氣,随她去吧。
他又閉上眼睛,記憶回到他那輛特斯拉車裡。
他知道他做的事值得他向季辭忏悔一輩子。
因為真的有那麼一瞬,他想讓季辭和他同歸于盡。
他提前關掉了特斯拉的前撞預警和AEB自動緊急制動,那時候他心裡隻有熱血在燒,身體就像不受控制一樣。
如果季辭死了,就再也沒有别的男人能占有她。她會永遠屬于自己,永永遠遠屬于他一個人。
如果季辭死了,他的家族或許就能保住了,沒有人再有能力去追究徐曉斌的罪責,沒有人再有能力去颠覆辰沙集團。
他會和季辭一起,生不同衾死同穴,這是他小時候和季辭一起看95版神雕俠侶學到的詞,裘千尺和公孫止這對惡人怨侶,結局反而很打動他。
他已經受夠了,他承擔得太多,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是他能力不夠,死了反而是一種解脫。
他和季辭本來就該在一起的,永不分離。
“陳川呐——陳川!”門外的劉姐已經不知道對着什麼喊了起來,用她那副呼天搶地一般極富感染力的嗓子。
也許這個劉姐真的有某種奇異的能力,陳川想,昨天在特斯拉上,他也許确實是丢了魂的。
但他在最後關頭還是刹住了車。
就當是劉姐回溯時間、穿越空間,把他的魂給喊回來了吧。
他不想再想了。
事已至此,他再無退路。
從今往後,他和季辭,已成陌路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