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是為何而痛,是因為他不管不顧的傷勢,還是因為何?
幼瑛隻好更在意的探究他,她看見他的目光一直在往樓廊上飄,所以她随他看去,看見那層層疊疊的闌幹高閣前,也伏着些人。
其中有一位雙丫髻的女孩,她宕在靠近朱台的闌幹上,一直探頭往台上看。
她很純粹,看見男子看過來,便歡快的跳起來和他揮手。
幼瑛再看看那男子,他的眼裡卻很沉重,燭火在他蒼白的臉上跳動。
他們是什麼關系?是兄妹嗎?
他看上去很在意她。
“這是何意?是看見郡主過來,就收斂了這許多?”
“謝臨恩不過是個下九流的濫污貨,還要什麼臉皮?”
“郡主無錢無财,指望着他來養活,才不興看他這副含蓄的模樣。”
郡主?
還有謝什麼恩?
幼瑛循聲看過去,那樓廊上确實有位簪着金钗的貴氣女子,她身姿筆挺的行走于廊下,眉目間的矜貴比她那兩隻金钗還要亮眼,路過的仆役無不朝她低身行禮。
她什麼也不理睬,直到她的路被那位雙丫髻的女孩擋着,她才睨下她那雙尊貴的眼睛。
琵琶聲頓時如長弓一般,在這哄鬧的堂内抑揚頓挫的揮舞。
那被喚為郡主的女子什麼話都沒有說,直接不耐煩的擡手掃過去,那女孩就在這片舞樂聲中,像是一張輕飄飄的薄紙,直接從數十層高的楠木階梯上被拂下來。
幼瑛下意識的急步過去,想要伸手去護住她,卻被她直溜溜的穿過身體,眼見着她的額頭撞到闌幹的金屬雕花上。
她還是一路跟着她。
她滾落,她就低身邁快步護着,盡管無能為力,卻好似自己有辦法可以給她輕輕的阻擋。
直到“砰”的一聲!整個大堂都徹底安靜下來,黑亮的地磚上迅速淌出一攤鮮紅。
幼瑛看着女孩頭破血流,向着人群急聲呼救,身體卻被四下拉扯,場景一下子極速往後退去,她的聲音被堙滅的不複存在。
“這郡主是真的手辣心硬呵!”
“好歹也是丈夫的胞妹,何至于下這麼重的手?”
“李廬月,你還在這兒呈郡主的威風麼?有本事回你的中原去,在這兒邊地做什麼大爺!”
幼瑛下一瞬,就看見這些人的目光全都矗在她的身上指點,她的世界卻一片寂靜,隻能看到謝臨恩從台上沖出來,立即去抱起地上的謝雀歌。
幼瑛高踞的視線與謝臨恩對視上,她居然看見謝臨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後,伏低身子重重的向她磕了一個頭。
在他頭搶地時,也是重重的“砰砰”聲,他磕完頭才抱着雀歌起身,衣擺沾血的急步離開。
“這是何意?他平時不是最疼愛這幺妹麼?樂人還真是虛情假意。”
“嗐!舞跳完了麼?我付了錢的!”
“就他這般谄媚,活該他被罷黜,來這樂籍活受罪!”
幼瑛整個人都處于意料之外的驚愕中,在謝臨恩離去後,便更加頭痛欲裂。
原本循序漸進的畫面争先恐後的跑入到她的腦海裡,使得她的腦子仿佛是被擠脹了、撐炸了,讓她覺得很痛很痛。
李廬月是誰?
這些記憶一瞬即過,她的母親是衛朝長公主,緣于和親國被滅,李廬月和她被接回長安。李廬月被特封為郡主,長住江南揚州。
李廬月在揚州時并不安甯,幼瑛看見她作踐奴仆、草菅人命;看見她欺壓民衆、為非作歹;看見她輕侮樂人、暴戾成性。
幼瑛看見她和謝臨恩成了婚。
謝臨恩?
給衛朝打下變革鞭法的兩朝丞相麼?
他現在早已一舉及第,怎麼會在這邊地的沙州城、莫高縣,還成了世世代代不能入仕的樂戶?
而且他那樣孤絕的人,又怎會在此處人人可啖,為李廬月跪地梳洗、縫衣納鞋,承受她的打罵與羞辱。
幼瑛還沒有緩歇被記憶擠塞的疼痛,便聽見身後有一道低低的男音:“郡主,借過。”
下一刻,她就被人用力的推下了樓梯。
天崩地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