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明月，清風。

小院，美酒，佳肴。

酒過三巡，這菜已吃了過半。

尹天奇向來沒心沒肺，而今卻像是有什麼心事似的。

——因為他喝醉了，甚至在春花那盆長壽面上來之前就倒了。

春花戳了戳趴在石桌上一動不動的尹天奇，徹底無語了。

這家夥……是把酒當水喝了？

能不能靠點譜啊？

“誰惹到他了？”春花迷茫地看了看尹天雪，“悶酒喝到這兒來了？”

尹天雪起身從屋裡拿了一件披風，默默給尹天奇蓋上，淡淡道：“整個禦劍山莊能讓我哥不痛快的還能有誰？”

“哦，也是。”春花恍然大悟，“大概是剛才又挨莊主批了。”

春花單手撐着面頰，看着人事不省的尹天奇，又擡頭看看皎潔的明月，四周萬籁俱寂，忽覺這是個說悄悄話的好時候。

她從懷裡掏出了那個藏了一整天的小物件，攤開在尹天雪的眼前。

尹天雪眨眨眼，見春花掌心放着一枚彩線和珍珠系成的平安結。

“這是……送給我的？”

“是啊。”春花笑道，“我沒什麼值錢物件的，隻能送些手工制品，聊表心意……當然，這和那些送到禦劍山莊來的貴重禮物是比不得的……”說罷，她罕見地不好意思起來。

“誰說的!”尹天雪一把拿過那個平平無奇的平安結，認認真真地左右端詳，仿佛是在看什麼珍貴的寶貝似的，“這是我今日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平安結的彩線裡摻着漂亮的銀線，與那顆不大不小的白珍珠相得益彰，在月色的浸潤下溢出歲月靜好的流光。

這顆珍珠并不名貴，是春花之前從三花坊裡淘來的二手東珠。她死乞白賴地和韓霸天砍價，低價購入後系在了平安結裡。

“天雪，生日快樂。”春花柔聲真摯道，“希望你歲歲平安，健健康康，得償所願，心想事成。”

尹天雪眼眶有些微微發熱，鼻頭一酸，險些落淚。

——不知為何，與春花在一起時，她總是更容易被情緒左右。

“謝謝你，春花。”她輕聲回道。

美麗的睫毛微顫，尹天雪含情脈脈的眼眸裡盛滿了清晖如水又纏綿悱恻的月光。

“客氣什麼～”春花輕輕靠在尹天雪的肩頭。“你喜歡就好～”

“啊，對了。”尹天雪輕拍春花，示意她起身。“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尹天雪興緻盎然，難得跳脫地露出俏皮的神情，神秘地提起衣裙快步跑進了卧房，在梳妝台的抽屜裡翻找一陣，将手背在了身後，又小跑到了春花跟前。

“什麼東西呀？”春花疑惑。

“你瞧。”尹天雪将手裡的東西置于春花眼前。

那是一塊天青色素錦方帕子，上面的圖紋并不多，隻錯落有緻地繡着幾朵可愛搖曳的迎春花。

“這……”春花眼前一亮，高興地接過帕子，贊歎道，“哇——!好别緻啊!”她小心翼翼摩挲着錦布上細密整齊的針腳，“這手藝真好啊!天雪，你真是心靈手巧!”她一瞧便知這塊手帕一定出自尹天雪之手。

“你之前的手帕被那馮家小姐拿去了，正好，我繡了這圖案，做成手帕，你可以帶在身邊。”尹天雪坐到春花身邊，見她喜歡得緊，心裡也高興得很。

沒想到這麼小的事尹天雪居然也能留意到，春花心下感動不已。

“啊呀，哪有人生日給别人送禮物的呀。”春花笑道。

“想送人禮物，也不必非得分什麼時候啊。”尹天雪一本正經道，“想起來送便送了，我願意。”

“謝謝你天雪!”

“客氣什麼～”尹天雪轉頭就把春花剛說的話還給了她，“你喜歡就好～”

兩人正姐妹情深，月下密談着，春花餘光卻瞥見小院門口來了一個人。

“莊主？”春花喃喃道。

尹天雪轉身，果見尹浩正矗立在院門口，靜靜望着她們嬉戲打鬧，不知站了多久。

“……爹？”尹天雪遲疑道。

我就知道，這位到最後還是憋不住了。

春花狡黠一笑，轉轉眼珠子，猛地站起，一把扶起尹天奇，半拖半拽地将他攙到院門口。

“那什麼……天奇喝醉了，我把他弄回房休息哈，你們聊，你們聊……”說罷，春花就不顧尹天雪的阻攔，拉着醉眼朦胧的尹天奇往外走遠了。

小院裡隻剩父女倆了。

“呃……爹……”尹天雪稍顯尴尬地指了指石凳，“您坐。”

她拿起茶壺，為尹浩斟了杯茶。

尹浩點點頭，沉默地落座，看向尹天雪手裡的茶，搖了搖頭。

尹天雪眼神黯黯了下去，卻見尹浩擡手拿起一旁的酒壺，倒了兩杯。

“天雪，跟爹喝杯酒好嗎？”尹浩低聲道。

尹天雪一怔，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應了一聲便坐在了尹浩對面。

父女拿起酒杯碰了一記，仰頭将這杯中酒一飲而盡。

沒等尹天雪動作，尹浩先一步複又添上了新酒。

“爹，這種事，女兒來就好了。”尹天雪柔聲道。

尹浩卻搖搖頭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做父親的給女兒倒兩杯酒又算得了什麼呢？”

“爹……”不知是這杯中酒的醇香，還是那天邊月的缥缈，尹天雪竟是覺得此刻自己也有些醉了。

見尹天雪一臉驚喜的神情，尹浩才恍然驚覺，愧疚之情于胸中泛起——自己真的忽略了他的女兒很久了。

他好像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