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豆豆對童博的印象一直都很好。

畢竟童博自始至終在别人眼裡的形象都是穩重謙遜，溫和有禮，是在整個團隊裡都最叫人有安全感的存在。

所有人都依賴着他，當然包括豆豆自己。

豆豆從小跟着趙雲和珠兒一起過着颠沛流離的生活身邊見慣了三教九流、自私兇狠的狡猾之輩，即使之後被韓霸天收養，她的身邊也從未出現過像童博這樣寬厚溫柔的，仿佛包容一切、照顧一切的人。

她甚至覺得童博是她記憶裡最完美的人。

當發現春花和童博有互相喜歡的苗頭的時候，她真的很為春花高興。

和童博在一起相處，一定是一件很輕松惬意的事情吧——畢竟誰不喜歡被别人照顧呢。

事實的确如此，卻好像也不全是如此。

在龍澤舊宅的時候，豆豆曾經看見春花悄悄盯着童博。

她自然以為春花是在花癡她的童大哥，還打趣調侃了她一番。

春花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否認道：“我是在觀察童大哥。”

“觀察他？”當時她倆離童博頗有一段距離，從豆豆的視角望去，隻能看見童博的背影還有那頭随風淩亂的卷毛。

“你觀察出什麼啦？”豆豆不解道。

“他又在發呆了。”春花輕輕道。

“發呆？”豆豆迷茫地再看看童博的背影，很是認真地瞅了一會兒，不知是不是得了春花提示的關系，她好像真的發覺童博在放空了。

“我一直以為童大哥在思考很嚴肅的問題喔……要不就是在為出去之後做打算。”豆豆眨眨眼道，“原來童大哥在發呆啊……”

春花輕笑道：“人總是會累的嘛～”

一個人的固有刻闆形象就是在一點一滴的朝夕相處與留心觀察中被悄然打破的。

不過其中很多細節，大約隻有有默契的人才會注意到吧。

豆豆直覺像童大哥這樣絕頂聰明的人，自己是無論如何都看不透的。

“童大哥。”思緒收回，豆豆側首看向童博。

飛濺的雨水将他的卷發打濕，讓他看起來有些狼狽，消散了幾分似有若無的距離感。

對了，距離感。

若說春花與童博最大的區别，就是春花對待所有人都親切坦誠，而童博身上，始終給豆豆一種遠離人群淡淡的疏離——盡管童博已經掩飾得很好了，好到全世界都覺得他好相處。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豆豆想起春花曾和她提起過，童博在糾結一些想不出答案的事情時，會更容易出神。每到這個時候，他大概是開始鑽牛角尖了。

“我？”童博怔了怔，淡笑道，“沒什麼事。”

豆豆并沒有如他所願把這個話題揭過去。

“童大哥，你和我到底算不算朋友啊？”豆豆問道。

童博似乎是覺得這個問題提得有些過于荒謬，他正色道：“當然，我們當然是朋友，你怎麼會這麼問呢？”

“可是你太怕麻煩朋友了，”豆豆皺着鼻子嗔怪道，“我都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拿我當朋友了。”

“什麼？”童博呆滞片刻，好像還沒回味過來豆豆的話裡意思。

“我是說，童大哥，你别不高興哦……”豆豆苦惱地撓撓自己那并不規整的短發，絞盡腦汁組織語言，“我的意思是說……你對朋友總是太客氣了，我覺得不太好。”

“豆豆……”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喉頭，童博找不出什麼說辭承接豆豆的話茬，竟是語塞。

“我的意思是，朋友之間，不就是你麻煩麻煩我，我麻煩麻煩你，這樣感情才會越來越好的嗎？”豆豆手腳并用地比劃來比劃去，“童大哥，如果你太體貼别人，總是因為怕給身邊的人帶來煩惱而拒絕别人的話，長此以往……會傷……朋友……心……的……”豆豆的音量越來越小。雖然覺得自己說的話像是在指責童博——畢竟童博應該沒做錯什麼——但她依然堅持着把話說完了。

“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童大哥……”豆豆臉朝下，頹敗地趴在石桌上左右擺手，“你就當我在胡說八道吧，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漫長的靜默。

豆豆忍不住擡頭。

她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童博已站起身，背對着她遠眺亭外山間的雨景。

“童大哥？”她不明所以地輕喚道。

“豆豆……”童博的聲音依然溫柔，卻夾雜着一絲淺淺的憂愁，“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可對方卻總是給你帶來危險，那麼你還會不會……”

“我會。”豆豆直接打斷了童博。

“豆豆……”童博回首擡眼，眸底閃爍着晦澀的光，面色複雜。

“我會，春花也一定會的，童大哥。”豆豆堅定地回答童博。

童博淡笑，仿佛對于這個答案一點都不意外。

“可是……”他又道，“如果立場調換，換做是你給喜歡的人帶來災禍，你會怎麼辦？”

這下，豆豆才是真的被問住了。

山腳涼亭，童博和豆豆正在進行世界性難題的問答辯論，而另一頭的花園回廊裡，正坐着兩個倩影，鴉默雀靜，相對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