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奇一大早就來給尹天雪端了藥送去。

這原本應該是小光的活，卻被尹天奇搶了過去，害小光郁悶了半天。

“天雪，來，把藥喝了。”尹天奇攙着尹天雪來到案幾邊坐下。

“哥……我沒那麼柔弱……”被尹天奇無比關切的目光盯着，尹天雪一時之間有些不太好意思。

“你身體如何，張禦醫都告訴我和爹了，你還想瞞着我們到幾時？”尹天奇蹙眉道。

“張禦醫？他昨晚診過我？”尹天雪心下一沉，才恍然明白過來深夜裡尹浩欲言又止的複雜神情從何而來。

“是。”尹天奇握住尹天雪的手，“他說你的病已經很久了，也很嚴重。”他擡手心疼地摸了摸尹天雪的頭發，憂傷道，“傻妹妹，為什麼不和我、和爹說呢？”

尹天雪嘴唇輕顫，喉頭隻覺苦澀，沒有說話。

尹天奇感受到她指尖的寒涼，捂緊手掌，努力想讓尹天雪的手溫熱一些。

“爹呢？”尹天雪喃喃問道。

“爹很擔心你，守了你一夜，一大早被振遠镖局的總镖頭叫去了，不得已才離開的。”尹天奇知道尹天雪敏感的性子，耐心解釋道，“你别放在心上，爹他是心疼你的。”

尹天雪的眼眶稍稍有點濕潤，她輕輕搖了搖頭，暗歎自己最近怎麼愈發多愁善感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她低吟道，“昨天夜裡，我醒來，看見爹在身邊，我很高興……”

聞言，尹天奇深深歎一口氣，隻覺苦痛交雜，望着臉色蒼白卻淺露微笑的妹妹，心中疼惜之情更甚。

“阿妹。”尹天奇蹲在了尹天雪身前，微微仰頭，認真問道，“告訴哥哥，你的身體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好嗎？”

尹天雪一怔，看向尹天奇的眼底閃過一抹掩飾的意味。

“哥，天雪又不懂醫術，怎麼會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得病呢？”

“事到如今，你還是不願告訴哥哥真話嗎？”尹天奇失落道：“阿妹，在你心底，哥哥就那麼不可信嗎？”

“不是，不是……”尹天雪急切道，“我不是不信哥哥，可是……我真的……”她平時能言善辯，思緒敏捷，此刻卻不知為何，來來回回結巴起來，須臾間竟不知用什麼說辭來搪塞尹天奇。

見她略顯慌張的神情，尹天奇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心裡是氣的，氣尹天雪對自己如此不信任，氣她此時還要想方設法哄騙自己，但他更氣自己，真沒出息。

他努力克制語氣中的顫抖和哽咽，沉聲道：“阿妹，你不肯說，是因為讓你得病的人，是我認識的人嗎？”

尹天雪像是被什麼擊中一般，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掩飾道：“哥哥，你說到哪裡去了……天雪真是越來越聽不懂了……”她揪起衣擺，嘴裡摻着半真半假的嗔怒道，“哥哥，天雪很累了，要睡了，什麼事情還是……”

尹天奇知道，自己若是不趁着妹妹生病未愈，心神不定之際多試探幾番，憑着她的冰雪聰明，緩過來之後怕是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尹天雪!”他一把拉住尹天雪的胳膊，打斷尹天雪的顧左右而言他，聲調陡然升高，“你究竟在瞞着我什麼？究竟有什麼苦衷讓你如此難以開口？連在禦劍山莊裡都說不得嗎？!”他忽然神情一滞，好似想到些什麼，語氣蓦然低沉下來，伴着些許不可思議道，“是莊子裡的人有問題？”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尹天雪似是被尹天奇的言語激怒，面上一抹怒色顯現，厲聲道，“一大早的就來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你是誠心來氣我的嗎？!”

這次，尹天奇沒有去管尹天雪說了什麼，隻是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表情。

他捕捉到了那轉瞬即逝的慌張與哀求，險些被那張疾言厲色的面具給遮掩過去。

腦海裡忽然有個人的名字如閃電般劃過，他心狠狠一跳，艱難地張開嘴，在說出口的前一刻遲疑了。

電光火石之間，無數過去在禦劍山莊的生活碎片在他腦海中浮現又消隐，耳畔又響起春花吞吞吐吐的提示，他好像在某一個刹那明白了尹天雪的難言之隐。

“怎麼了怎麼了!”小光端着茶點快步跑了進來，匆匆忙忙拉開了氣氛劍拔弩張的兩人。

“少爺不是來給小姐送藥的嗎？”小光不解道，“怎麼就吵起來了呀？”

兩兄妹眼神交彙，又賭氣似的齊齊避開，沒人說話。

“少爺……”小光埋怨道，“小姐燒剛退，身子還虛着呢，就算有什麼事情，您不能體諒體諒小姐嗎？”

尹天奇閉上了眼睛，又睜開，身側的拳頭卻始終攥緊。

他何嘗不知道呢。

隻是……隻是……

他轉身，見尹天雪背對着自己坐着，不願瞧他一眼。

他需要找個由頭離開禦劍山莊，理清思路。

他若是還同從前一樣，一味埋頭顧着自己的事，隻怕有朝一日山莊裡出了什麼大事，自己就真的變成一隻可笑的無頭蒼蠅，什麼都做不了了。

“好!”尹天奇狀若氣憤道，“都是我的錯，好了吧!”

“你!”這破罐子破摔的語氣，直把尹天雪的胸口氣得發悶。

“少莊主!”小光跺腳急道，“你怎麼這樣氣人呢!”她趕忙撫摸尹天雪的背，幫她捋捋氣性。

尹天奇忽然發現自己在氣人方面很有天賦。

“我關心妹妹還關心錯了，讨不到好，還惹來一頓埋怨!”他旋身振臂嚷道，“我是沒用，我走好了吧——!”

說罷，也不管小光的阻攔，滿臉不服不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尹天雪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