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戀戀不舍地回頭，最後又瞧了眼那床榻上安眠的身影，不再猶豫地擡腳踏進曙色之中。

——

童博背着行囊走出龍澤山莊。

他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隐修必然要留下來照顧傷患，天奇晚一些會趕往禦劍山莊。其他人，自然是留在家裡最安全。

牌坊底下，遠遠地他就瞧見有兩個人站在那兒。

“婆婆……豆豆?”童博蹙眉，“你們……?”

他看着她們肩上背的行李，腳步一滞。

“我們要和你們一起上路。”豆豆開門見山道。

“豆豆……”童博剛要說什麼，豆豆擡手便示意他别說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豆豆不客氣道，“那些道理我都懂，我不想聽。”

“你留在山莊裡陪着春花不好嗎？”童博企圖用春花讓豆豆打消一起上路的決定。

“如果我要跟着去，春花一定不會攔着我。”豆豆語氣笃定道。

“什麼？”童博有些反應不過來。

“童心。”豆豆坦蕩道，“我是為了童心。”

“你覺得這個理由，足不足以說服春花呢？”

童博想起了之前春花和他鬧别扭時說的話。

——

“若是完全不喜歡也就罷了，大不了一拍兩散。可這件事難就難在，童心并非一廂情願……”

“童大哥，豆豆是個至情至性之人，認定了一段感情就不會輕易放棄的。”

——

思及此，童博重重歎了口氣，心頭一陣焦灼，為難到了極點。

“童大哥，我對童心是上了心的。”豆豆明亮的眼睛裡，倒映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現如今，知道他被尹仲開了天眼，拉着一起上了路，你讓我放着他不管……”

她堅定地搖了搖頭，沉聲道：“我做不到。”

“豆豆，照顧童心，不是你的責任。”童博溫聲道，“是我這個做大哥的責任……”

“不是我的責任，我也照顧了他那麼久了，不是嗎？”豆豆輕笑道，“而且你别忘了，我是和你們一起出的水月洞天，我一直都記得來時的路。”

童博怔了怔，一時語塞。

“博兒……”一旁沉默許久的龍婆開口了，“你的責任是保護童心童戰，乃至整個童氏一族，而我的責任，是照顧你。”

“婆婆……”豆豆的問題童博還未來得及解答，龍婆的話語更是令他心頭一顫。

“我一個人，一個人等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盼到你長大成人，娶妻成家。”

說着說着，龍婆的眼眶開始泛紅，喉頭也止不住哽咽起來。

“你忍心讓我留在這裡，眼睜睜地看着你去出生入死?你有沒有考慮我的感受?”

“婆婆，您把這一輩子都奉獻給了龍家，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和韓伯伯相認……”

一想起龍婆為了龍氏所吃的苦，在不見天日的密室裡困守了那麼多年，童博隻覺心如刀絞。

“博兒不願意再看到您颠簸受苦……博兒希望您能安享晚年，與韓伯伯白頭偕老……”

聽見童博的話，龍婆苦笑着搖了搖頭。

“當年，為了瞞住仇家，讓你我可以逃入水月洞天，你爹娘不惜用短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臨死前，隻交代我一句話——”

她仰頭，迎着晨曦目視牌坊上家主龍澤親自題的楹聯，回憶道：“【博兒的命，就系在你身上，你好好照顧他。】”

“我六歲進了龍家，主子就沒把我當過下人使喚。”

“這輩子對我唯一的要求……就隻有這句話。”

“博兒的命就系在你身上，你要好好照顧他。”

童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除了答應她以外，好像他說什麼都是錯的。

“我知道，你有你的天命，你必須要去做你該做的事……那我呢？”龍婆望向童博的眸底竟是帶上了怨怼，“你拿命去拼，難道我能在家中安享晚年?！”

“我如何安心，如何享福?我安享什麼?！”

這連聲的诘問，驚得童博情不自禁後退了幾步。

“如果，你認為我這樣，就可以對得起你爹娘的話，你盡管走吧。”龍婆背過了身去，不願再看童博一眼。

“婆婆……您想做什麼?”看着龍婆的背影，童博下意識覺得大事不妙。

“我不想做什麼。我隻是要兌現我對你爹娘的承諾。”

龍雁的聲音忽然平靜了下來，帶着一股視死如歸的決絕。

“若不能确認你的平安，無法保護你的生命，我龍雁就是一個不忠不義之人，有何顔面苟活于世?！”

“龍雁不能完成主子的托付，是龍雁無能，死有餘辜！”

話音未落，龍婆竟是一頭直直朝那石坊柱上沖了過去！

“婆婆！！！”

“娘啊——”

童博和豆豆連忙上前拉住了龍婆。

“婆婆，别做傻事啊婆婆！”童博顫聲道。

“你不用攔我，攔得了一時，攔得了一世嗎？”龍婆冷笑道，“你盡管離開，我随後就上路！”

“童大哥！”豆豆急道，“事已至此，橫豎到最後我們還是會去往水月洞天，你還要固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