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沉默着沒有說話。
春花也不急惱,原本放下的筷子不知不覺又拿在了手裡,端着飯碗毫不客氣地邊吃邊繼續說。
“我跟幽冥聊過天。”她往嘴裡塞了口酸辣土豆絲,“聽口氣,它好像蠻崇拜你的。”
春花的眼神在天道的黑袍上流連幾回。
“就連化形的模樣都學你的哎。”
還有那黑氣、紅光……
“老實說,我沒猜錯的話,你才是幽冥的第一任主人吧?”
黑袍靜靜湧動,牠沒有回答。
“那張與幽冥一起的信紙是你放的?”春花起身給天蛟盛了一碗雞湯,又拿了一個空碗替自己舀了一碗。“所以它才不敢把那張紙銷毀了,對嗎?”
說着,她端起碗吸溜吸溜喝起了雞湯。
“哇,這湯好鮮啊~”春花側頭望向天蛟,天蛟垂首品了品浮着淺淺油光的湯,點了點頭。
沉寂良久之後,天道隻是淡淡道:“還有呢?”
“幽冥是被派出來,替你在人間篩選不死人的吧?”
雖是問句,可顯然春花已經蓋棺定論。
天道輕笑道:“沒錯,你說得都沒錯。”
牠的口氣裡不帶半點被戳穿的愠怒,反倒像是很滿意春花的推斷。
“所以……幽冥劍的詛咒是你傳遞給世人的?”春花猶豫道,“你到底想幹嘛?”
“我想做什麼,你心裡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天道慢條斯理道。
“所以……一切都是為了能夠讓神魔出世,是嗎?”
“童氏一族、龍氏一族、幽冥劍還有靈鏡,都是你為了培養自己想要的神魔而布下的棋子?”
“是你選中了我爹,進而在暗中推波助瀾,最終目的就是讓他能夠踏破虛空、脫離人境,對不對?”
春花接二連三問了好幾個問題。
“對,也不全對。”
“我不明白。”春花直截了當道。
“我的确想在童氏一族裡培養神魔,所以我将靈鏡交于童氏族長保存使用,并賜予他們非比尋常的天賦異能。”
牠娓娓道來的聲音綴着漫不經心的涼薄。
“童氏一族天性熱愛和平、與世無争,我深知這樣一個身負異能的族群若是不懂武裝、不忍殺伐,必遭禍患,無法長久綿延。”
春花抿緊了嘴唇,想到了什麼。
懷璧其罪的道理,她自然是懂得的。
天道的下一句話印證了她的猜想。
“所以為了守護他們,便有了龍氏一族。”
果不其然。
“我在凡間留下的幽冥劍,也的确是為了讓不死人能曆經劫數、撞破機緣,最終修成神魔。”天道忽然向前傾身,聲音放柔了些,“不過春花,你不必對我有那麼大的敵意。”
“你好好想想,我布置了那麼多東西,卻也并沒有肆意濫用神力幹預所有人的選擇,不是嗎?”
春花注視着天道,眸色幽深。
“我隻是留下千年玄鐵的字條,至于怎麼去使用玄鐵,讓不讓幽冥出世,是那個撿到的人自己的選擇。”天道循循善誘道,“如果是你撿到了那塊玄鐵,發現了字條,你會怎麼做呢?”
春花臉上閃過一絲嫌棄。
要是她,早就把那塊破鐵丢進海裡沉底了……
“你也不要去責怪靈鏡,它一直都記得我給它下達的指令,它隻是盡忠職守而已,它無法違背我。”
“至于它在我給它設置的規矩裡,利用漏洞去偷偷做一些旁的事情,我也沒有全然無情地禁止它。”
“同樣的,五百年前,尹仲偷學龍神功是他自己的意願,長老團曾經給過他選擇,讓他在自廢武功和離開童氏一族裡二選一,而他選擇了後者。”
“而你,春花,當初選擇跟尹仲離開童氏一族,可曾有人逼迫于你?”
春花看着天道的眼神複雜,緩緩搖了搖頭。
她的性格她自然清楚。
不論是現在長成的她還是當年幼小的她,都一定會跟着尹仲離開的。
“後來,他喂給你吃的那條毒蛇,也并不是我有意為之,是他自己思慮不周出了差錯,最終導緻了父女分離,進而遷怒童氏一族,不是嗎?”
春花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一點,她沒法反駁什麼。
“再之後,尹仲召喚血色天雷要破解你體内的玄空針,我也沒有故意阻攔,而是遂了他的意,讓你們父女相認了。”
“如果我真的和你想的一樣不堪,大可以收回天雷,或者直接趁機一道雷劈死你,這樣你就不會解封記憶和靈力,也不會有後面的事了,你想想,我說得可有道理?”
春花倒吸一口涼氣,徐徐後仰。
——嘶……還真是。
她回憶了一下她和童大哥他們一起扛的那十二道天雷,那強度……若不是她走上修習法術之路,根本就毫無還手之力!
以及……
——能不能别老是偷窺我的思想!這年頭罵人還不能有點隐私嗎?!我心裡罵得髒點兒都不行嗎?你管我那麼多!
——就不堪就不堪,就對你有意見!
天道似乎又笑了起來。
春花撇了撇嘴,氣鼓鼓地咬了一大口雞腿。
——窺吧窺吧,你個随便偷聽别人心聲的偷窺狂……
天道半點脾氣都沒有,黑袍下伸出了手,有一下沒一下地盤着那隻肥啾,直讓它舒服得打起了輕輕的呼噜。
那雙手表面黑漆漆的,泛起帶着神秘玄光的漣漪,像是黑夜流淌着的銀河。
“所以現在,你的算盤落空了,我爹無法應驗靈鏡的預言,你又要怎麼做?”
春花吃的差不多了,不疾不徐地放下了碗筷。
一旁的天蛟見狀,也停止了進食。
“誰說我的算盤落空了?”
春花皺起了眉頭。
“難道你還是想要恢複我爹的靈力與魔性?”
“我的确可以這麼做,但是沒有必要。”天道優哉遊哉道,“我說春花,你就沒想過,神魔的候選人不止一個嗎?”
春花猛地心頭一跳,不可思議地慢慢瞪大了眼睛。
“看來你已經想到了。”春花的表情應該是愉悅到了天道,牠的語氣帶着些調侃,“我可從沒說過我的目标隻是尹仲。”
“沒錯,春花。”天道特意停頓了一會兒,戲谑道,“早從我通過血色天雷發現你開始,你就已經成為了預言中的那個人。”
天道幽幽念出了那八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