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焰葳蕤,陳霜的唇間浮出鮮有的微笑,竟在火旁翩然起舞。雪兒蹲坐一旁,靜靜看着。
身與影憧憧而動,在暗青的天幕下伴着幾分孤冷之氣,好似陰陽靈魂,在一轉一躍,一收一揚,一旋一飛,一緩一急中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如聚如散,如癡如纏。
銜接間行雲流水,渾然天成,舞姿美得歎為觀止,卻叫瞧的人心頭孤寂,黯然神傷。若再配上憂傷的曲調隻怕會催人淚下。
舞畢,火光漸漸黯滅,餘下些許火星與餘熱,陳霜呆立許久回了屋。
風吹散灰燼,拂過樹葉,直到堆起雲層,天色漸漸變得烏灰厚重。
巳時,謝晴岚扶着門框向師傅屋内張望,原先床旁挂着師公寫的字帖,今日卻卷了起來,置在壁下的矮櫃上。
陳霜正坐在窗前案旁,指尖輕蘸玉罐中的白玉膏子,撚化後點在面上輕柔暈開。
“進來吧。”
她走進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垂眸立在師傅身旁,軟聲道:“師傅,能不能不要趕我走?”
陳霜避開話題,自案下屜子裡取出一個冊子,遞在她的眼前,“我記得你以前總對這些瓶罐感興趣。這是玉容膏的秘法,就交給你吧。”
謝晴岚接過冊子有些失落,師傅連心愛的秘訣都送了出去,看來是鐵了心要她走,擡眸正想說事,眼神滞住。
“師傅……你的發……”
陰暗的光線下,師傅發上的薄藍已散去,眼神也多了幾分柔和。
“我已解毒。”
陳霜因中忘情散的毒,斷情絕愛,還生了一頭墨藍色發,被江湖人稱藍羅刹。這發色雖獨一無二,謝晴岚卻知師傅對此深惡痛絕,如今解了自是欣喜,從此師傅便能像正常人一樣了吧,或許還能重新尋個師公相伴此生,心頭總算舒暢了幾分。
“師傅,您多年的心血總算沒有白費,太好了。”
“對了,師傅,山下有些你的傳聞。”她正準備說下去,卻被打斷。
“他們說得沒錯,我就是前朝公主。”
謝晴岚驚訝,這傳聞竟是真的。細細一想,難怪師傅對容顔衣着如此講究,即便陳國滅了,不複從前,她依然是女中強者,依舊是高貴的公主。
這般想着,又試探着小聲問:“那您殺了人?”
陳霜扭頭看她,“的确是我做的。”
謝晴岚忽地心頭一縮,低頭眨了眨眼。也不知哪個倒黴鬼竟招惹了師傅,想必死得很慘。
“你怕了嗎?也對,是人都會害怕。”
“不,徒兒不怕,徒兒知道您殺的是惡人。”
或許别人會怕,謝晴岚倒不怕,隻是想起來有些瘆人,再怎麼樣師傅頂多罰她,卻不會傷害她,更不會妄殺無辜。
陳霜笑起來,“我給你備了些銀錢與東西,待會拿給你,吃過飯你便走吧。”說着她起身走出屋子,又回眸一笑,“今日的飯我來做。”
謝晴岚的目光随師傅出了門外。她呆立在屋内,這是師傅第一次對她笑,幾年來破天荒再次下廚,懸着的心終于死了……
午時,紅燒肉的味道香透了整個庭院,雪兒已然在一旁迫不及待急得打轉。謝晴岚在廚室中默默打着下手,端起盛滿紅燒肉的土缽,擱在院中棚架下的桌上。
少頃,陳霜自廚室出來擺上碗筷。
“快吃吧。”
她挾了一塊紅燒肉放入謝晴岚的碗中。
謝晴岚望着碗中的紅燒肉,想起第一次吃時入口軟糯,濃香四溢讓人久久不能忘懷。如今擺在眼前,隻覺喉間哽塞,遲遲入不了口。
四野傳來輕淺的草動聲,陳霜眉間一皺,低聲道,“這麼快!”
“什麼這麼快?”謝晴岚顯然未留意,睜大眼一臉疑問。
陳霜忽地提高了聲音道:“師傅的寶藏在石屋後藤蔓擋住的山洞中。你可自行去取錢财。我已将機關設置,那寶藏必須你第一個進入才能開啟,切記!”
謝晴岚有些迷糊,師傅不是說已為她備好了銀錢,為何又這般說。難道師傅真讓她自行去取?
這麼想着時師傅往草叢處給她遞了個眼色,這才發覺四處潛在的危機。
斜刺裡寒光一閃,破空聲急速逼來。陳霜身子一仰徒手抓住,眸光乍寒,指尖一轉将箭矢調頭揮手一揚還了回去,動作極快。
“啊!”
暗處荒草叢中有人慘叫。
她一手伸至桌闆下拔出早已備好的長劍,又扔了一劍給謝晴岚,腳尖一擡飛出棚外。
謝晴岚看得呆了,原來師傅早有準備,微微晃神随之而去。
“藏頭鼠輩,還不滾出來!”
陳霜傲然執劍,立于屋前的開闊地。風迎面而來,撩起她的青絲與衣擺,坦坦蕩蕩不惹一絲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