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櫻帶敖仲去的是一家小店,在老城隍景區一條人流量極小的偏僻小巷裡。門面不大,裝修得很複古。
店老闆也很複古,有竹林隐士之風——這是扈櫻的評價。
敖仲一路仍在琢磨着扈櫻到底是喜愛紅珊瑚還是晶瑩剔透的寶石,沒将這句話放在心上,跟着扈櫻一進門就被震撼了一下。
門内正有人争執。
站在收銀台内的人恰好翻了個極大的白眼,連黑眼珠都看不見了:“今兒就這幾樣菜,幾位不喜歡可以出門左轉,外面滿漢全席多的是。”
如此放誕不羁的服務的确少見。
扈櫻一扯敖仲的手臂,踮起腳附在他耳邊低語:“他就是老闆。”
這老闆身穿一件棉麻質地的短袖唐裝,看上去的确有魏晉期寬袍大袖的出塵之感。
敖仲點點頭,回味着方才的話,頓時有些咂摸出味兒。
其中一位客人顯然被氣得不輕,怒:“你這是做生意的态度?”
老闆翻上去的眼皮都沒往下耷一耷,語氣愈加不耐煩:“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另一位客人明顯是受不得氣的,偏又要擺出一副架子,隻哼一聲:“走。”
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客人立刻回頭,換上一副笑臉:“我們去松景閣,我是會員,無需預定。”
松景閣地處松江畔,是家有名的私人會所。
那位客人陰郁着臉,斜乜着老闆:“早說就去這家,趙昊軒那小子非要接地氣嘗鮮。”
店老闆不甘示弱,揚聲道:“走好,歡迎不來。”
是個妙人。
敖仲露出一抹笑意。
扈櫻卻皺了皺眉,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好的預感來得非常快。
扈櫻的眉還未撫平,店門一響,熟悉的聲音先傳進來:“你們運氣好,搶到個車位。我在外轉了一圈,最後隻能扔路邊了。”
話說完了,來人才發現氣氛不對,問:“怎麼了?”
扈櫻的眉擰成了川字,果然是趙昊軒。
提議去松景閣的人沒好氣:“這種小館子上不得台面,我們去松景閣。”
店老闆火氣也大,在旁從鼻子裡冷冷地哼一聲充當背景音。
趙昊軒霎時猜到了,這家店有名的不僅是味道,店老闆的脾氣也是出圈的,看得順眼的直接免單,不順眼的拿把大掃帚趕人也是幹過的。
今天是三兄弟聚會,當然以舒心為主,也不争辯,隻是有些惋惜道:“那還是去松景閣吧。”
一直陰沉着臉的男人指了指趙昊軒,語氣比方才和緩些許:“就你時不時不着調,異想天開的。”
又輕蔑地掃一眼周圍:“這種地方……哼!”
雖未有惡言出口,但那高高在上的蔑視都盡數含在那一聲意猶未盡的哼字中了。
店老闆的臉都黑了,彎下腰摸出掃帚:“鄙店容不下你們這高貴的狗腿,還不快走?”
據說店老闆是有功夫在身的,一把掃帚能舞出長/槍氣勢,三五個壯漢都輕易近不得身。
趙昊軒沒成想被自己趕上了這經典的一出,忙不疊一手拖一個有些狼狽地跑路:“快走,現在這會兒路上正堵,去松景閣還要好一會兒。”
門面不大,扈櫻和敖仲也正站在那裡,頓時擁擠起來。
敖仲護着扈櫻往旁讓了讓,又見其中一人在跨門檻時腳下趔趄,一時不穩往這邊倒。他手指一彈,一道法力釋出,将那人往另一頭推了把。
那人“哎喲”一聲,先前撲在趙昊軒身上。
趙昊軒見到店老闆彎腰時就已經全身戒備了,反應迅速,忙扶住那人,擡頭正要說句“小心”,不期然就撞上了扈櫻的眼。
扈櫻生就一雙狐狸眼,微微上挑的眼尾似乎總含着笑意。
趙昊軒一下子就笑起來:“你好,又見面了。”
原本想渾水摸魚的扈櫻見沒能躲開,隻能被迫營業,慢慢彎起唇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趙總。”
趙昊軒心中矛盾,又是歡喜又是懊悔,歡喜的是又遇見了扈櫻,懊悔的自然也是遇見扈櫻,他正是最狼狽時,卻偏偏又遇見她。
這麼一想,原是扶人的他立時放開人,挺直腰背,不自覺地捋一捋微亂的發絲。
店老闆見三人已經退出店外,眼神在兩方間來來回回掃了數遍,咕哝一句“窮寇莫追”後,扔下掃帚仍回收銀台後去了。
片刻後,他抱出半個西瓜來,拿起勺子吃瓜。
被扶的人已經站穩了,察覺有異,也跟着一起看去。
先随着好友的視線落在了扈櫻身上,他的眼神頓時一亮:好一個大美人!
胳膊肘一拐撞向趙昊軒,問:“這位是?”
趙昊軒介紹:“扈櫻,扈小姐。”
眼神往旁移去,頓時黯然:還是他。
衆人的眼神也一起移向敖仲。
敖仲在衣着上向來随性,一身寬松的青衣黑褲,腳上蹬着一雙布鞋。
店老闆見他身材颀長,是個衣服架子,不由暗暗贊道:這一身倒也有幾分灑脫。再擡頭一看敖仲紅發,又歎氣:這中二氣質滿滿的發啊!
恨不得拿起染發劑給他染回去。
趙昊軒那兩位朋友卻一臉不屑:這人一身衣服一看就知是個沒名氣的雜牌。那一頭紅發更是不倫不類。
你以為你是香克斯啊?咋不幹脆在臉上劃拉三道疤呢?
扈櫻早已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一見趙昊軒看向敖仲,立刻演技炸裂,也看向敖仲,挽起他的臂,笑得柔情蜜意,秋波滟滟,連聲音都浸滿了蜜:“我男朋友。”
這介紹一出,全場一寂。
片刻後,趙昊軒的朋友們毫不掩飾地嘀咕一句:“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敖仲看見趙昊軒時便知扈櫻又要像上次那樣了,雖然明知是扈櫻在演戲、在借自己推脫,可心裡仍是翻湧無數情緒,一時開心、一時落寞。
他心裡翻江倒海,面上卻很沉着,配合地回望一眼扈櫻,再看向趙昊軒三人,表情淡淡地一點頭,算是與他們打過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