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而來,原就被勒得難受的潘祎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再一看對面,扈櫻依然身姿筆挺,仿佛這刮骨寒風并不存在一般。他頓時有些赧然,半自嘲半玩笑道:“這陣風可真大啊!我差點兒被它吹跑了。”
這玩笑話說得潘祎自己都快信了,他真感覺沒那麼勒得慌了,在空中晃晃悠悠的仿佛乘風而飛。
對面的扈櫻并未如潘祎所料地笑着搭話。
潘祎奇怪地看見她正彎起的唇角到了半途突然凝固。
“小心!别動!”
扈櫻耳尖,聽見風聲呼嘯中夾雜了一聲極輕微的響動。她不着痕迹地掃一眼上空聲音來源處,立時收回目光。她怕潘祎驚慌亂動,并未高聲,停一停後,肅了神色再次告誡他:“千萬别動!”
潘祎被扈櫻突如其來的嚴肅鎮住了,頓時抿緊嘴不發一言。
可狂風一陣接一陣地卷過,如何能不動?
心底生起恐慌,他也察覺到不對勁了:自己在半空中搖晃的太厲害了。他下意識地擡頭看一眼,先是呆了呆,随即爆發出高亢的驚叫。
滑輪脫軌了!
驚叫聲引來了衆人視線,也掩蓋了一陣連續的輕微響動。
在衆焦灼目光中,威亞繩失去了最後的支撐,潘祎急速下墜——驚叫聲一片,響徹山谷。
電光石火間,扈櫻不假思索地探身一撈一拽。
一百多斤的下墜力量豈是這一撈一拽就能立刻止住的?粗粝的鋼絲繩在掌間迅疾地滑過。
扈櫻調動體内所有法力,使上了十分的勁。滑落速度頓時放緩。手腕翻動,鋼絲繩在手上繞了兩圈。
下墜終于止住!
潘祎還在閉眼驚叫。
掌上火辣辣的疼,扈櫻煩躁地厲聲喝止:“閉嘴!”
潘祎的叫聲戛然而止。
地面的聲音卻愈發嘈雜,有隻會驚呼的,有正大聲安排營救的……
被橫懸在空中的潘祎突然明了自己無法快速脫困。
他緩緩閉上張成O形的嘴,艱難轉頭,隻勉強看見上方随風飄動的裙擺。回頭,他能清晰地看見下方嶙峋的湖石和濕漉漉的草地。
似乎也不算……太高,大概就……五六七八米?摔下去,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隻會擦破一點兒油皮;運氣差點的話……不,呸呸呸,不能想……
總之,應該似乎可能……死不了?
潘祎很光棍地思考完,咬咬牙,抖抖索索地喊:“那個,你,你實在堅持不了,就……就……那個……那個……松……”
話一頓,他又飛快地高聲叫道:“不過,如果你能堅持還是麻煩你再堅持一下。”
扈櫻仿佛沒有聽見後面的話,回應:“那我就松手啦。”
語調輕松,如釋重負?
不!
潘祎閉眼大叫:“能拎就再拎我一下啊,啊——”
出事處僅直線距離足有百十米,且處處都有工作人員和各種工具擋路。
從事發到引起敖仲注意雖不過片刻功夫,但他心下已迅速算出不會太驚世駭俗的路徑。腳下用力,他淩空躍起,借助幾處較高的道具,幾個起落,從衆人頭頂上空一掠而過。
在扈櫻松手瞬間,敖仲的手握住了鋼絲繩。
緊握的掌心迅速幻出堅硬龍鱗,鋼絲繩在掌間呲呲作響着帶出一串微小火星,緩緩滑落。
在潘祎大叫的餘韻中,僵直的身體懸在草地上,僅有五公分距離。
叫了足足有半分鐘,沒有預想中的疼痛,甚至沒有觸到任何東西。眼睛小心地觑開一條縫。
草尖擦過睫毛,卻沒有被壓住。
咦?沒摔地上?
附近工作人員一起湧過來。
五大三粗的潘祎助理更是連滾帶爬地沖過來。他腳下本就有些發軟,慌亂中也不知被誰絆了一下,很不巧地,直接撲到了自家藝人身上,嗷嗷亂叫着:“潘哥、潘哥,你沒事吧?”
潘祎在助理身下頑強地擡起頭,吐出一嘴草屑濕泥:“快被你壓死了。”
敖仲扔掉鋼絲繩,站在下方擡頭看:“我在這兒,你放心。”
扈櫻仍然笑着,揮了揮完好的左手:“我沒事的,你放心吧。”
事情發生的太快,結束的也太快。
衆人一顆心坐了過山車般,猛地提到嗓子眼兒又猛地落回肚裡,大驚大喜之下,均覺得連氣都喘不勻了。
還是威亞師和武指反應最快,急急忙忙又小心翼翼地慢慢操縱着将扈櫻放下。
扈櫻安全落地。
敖仲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右手,翻開。血淋淋的擦傷橫貫掌心,足有指寬。再看手背,也有一道長長的淤青和些許擦傷。
他有些心疼,更有内疚自己沒一眼不錯地盯住她才讓她受了傷,問:“疼嗎?”
在熟人面前,扈櫻是很嬌氣的:“疼……”
細聲細氣的,與往日的明快爽利大相徑庭,一定是疼得厲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這個揣測更是令敖仲萬般憐惜:“下次不準逞強,先顧着你自己。”
潘祎已經站起來了,他雖沒有摔着,反倒是被威亞衣勒得腰疼腿疼,更兼被大噸位的助理一撲一壓,腰腿傷處愈發加重。
他有心要謝謝扈櫻和敖仲的救命之恩,剛一瘸一拐地跟着衆人擠到扈櫻面前就聽見敖仲的責備之語,頓時讪讪的,期期艾艾地開口:“我,我有止痛藥,還有擦傷藥。”
女孩兒的皮膚最是金貴,萬一留下疤痕就不好了,容易影響前程。
潘祎越想越内疚:“你,你放心,我那擦傷藥效果很好,不會留疤的。”
再好的藥能有龍族的藥好?
敖仲直覺性地拒絕:“不……”
哪知扈櫻卻笑道:“好呀,我就不客氣了。”
敖仲頓時不樂意了,遷怒于潘祎,隻瞪他。
此時,乖覺的助理已經拿着藥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了,恰好迎向敖仲殺氣騰騰的目光,頓時有些瑟縮,手一拐彎,直接将兩盒藥放到了潘祎手裡。
潘祎也被瞪得心裡發毛,但他受人恩惠,不能逃避,隻能硬着頭皮遞過去。
敖仲不想接,沒伸手。不僅沒伸手,他的站位也恰好阻擋了扈櫻伸手接藥的可能性。
圍觀的衆人看着敖仲滿臉愠色,頓時局促,相勸的話都不敢出口。
場面安靜而尴尬,遞來的手也越來越遲疑。
真論起來,對于修道小成的扈櫻而言,這點兒傷不算重,很快就能好。
但是,總要假裝塗藥做個樣子的,扈櫻順水推舟地打算接了,輕輕一推敖仲的手臂:“幫我拿一下呢。”
敖仲沒動。
為什麼要動呢?他堂堂龍太子還能沒有傷藥?需要拿區區一凡人的傷藥來用?龍族傷藥可都是上好仙藥,豈是凡藥可比?
後腰又被輕輕推了一下,又有軟軟的央求之音傳入耳中:“幫我拿呗。”
他終于敗下陣來,不甘不願地接過藥。
扈櫻笑着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