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内,嬸嬸正對着三位不速之客露出一副驚訝神情:“姐,原來你也在這裡?”
其中那個養尊處優的圓臉女人正是嬸嬸的姐姐,此時笑起來像個白白胖胖的包子:“真是太巧了!要不是我姑姐剛剛在衛生間遇見你二嫂和你侄女,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居然在同一家店吃飯呢!”
與圓臉女人成鮮明對比的是一位極瘦的女人,正笑得見牙不見眼,卻是方才在洗手間遇見的那人,扈櫻當時沒在意,也沒多問。
落後兩女人半步的還有個年輕男人,雖然被擋住了半張臉,但扈櫻搭眼一瞧就認出了他——那個奇葩的相親對象,好像叫肖翼?
嬸嬸親姐妹倆的戲做作又虛假。
圓臉女人正此地無銀三百兩:“這不,既然遇到了,當然要跟我姑姐、外甥一起來拜個年。”随着她的話音,瘦女人也上前一步,滿懷熱情地與衆人拜年,又拽過身後的肖翼,也壓着他一起與人拜年。
原來這嬸嬸的親姐正是肖翼的舅媽,那個瘦得兩頰都有些凹陷的女人正是肖母。
這架勢,扈櫻腦中一轉便大約猜出來意。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内心湧出無數不好出口的問候。
難怪簡母提都不提嬸嬸的介紹,合着還是同一個人?!已經鬧翻了,怎麼還有臉又回頭?而且還是這樣高高在上的态度?!
面對妻姐帶來的母子倆,叔叔不好冷臉,隻笑了笑應下來。簡父簡母也不起身,坐在原位冷冷淡淡地應一聲。扈櫻又順勢打量一番,目光在肖母身上停留數秒,低下頭打開了手機。
兩方人這麼一打招呼,顯然很不歡迎來客。
“快坐下聊會兒。”嬸嬸隻得親自緩和氣氛,喊了服務員添碗筷,又對三人道,“在我們這兒吃點。”
簡家兩家人統共六個人,服務員已将多出的四張椅子都搬到了牆邊,嬸嬸親自去搬椅子,肖舅媽自來熟地去幫忙,還招呼同伴:“快坐會兒,站着多累。”
簡家幾人都冷眼瞧着,也不搭話,諾大的包廂内隻有嬸嬸姐妹倆和肖母有心聊天,話題兜兜轉轉直往肖翼身上引,時不時地讓肖翼答幾句,恨不得将他的各種優點展現出來。
嬸嬸有心活絡一下氣氛,指了指肖翼,再扯一扯自家兒子的衣袖:“你忘了這位表哥?你在你姨家見過呢,你們小時候還一起玩過。”
堂弟擡起頭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嘿嘿一笑:“那時候年紀小,記不大清了。我隻記得好像我在我姨家跟個不認識的哥哥搶玩具,還打了一架。”
嬸嬸不輕不重地拍了下自家兒子:“你這記性怎麼長的?盡記些亂七八糟的事。”
肖舅媽哈哈笑道:“不打不相識嘛,感情都是打出來的。對不對,大姐?”
這聲大姐自然叫的是那個肖母,明顯是為她引話題。
肖母忙接道:“就是,大家都是親戚,他們年紀也差不多,處起來肯定融洽。”一面說,一面還時不時地去看一看扈櫻。
原本不想搭話的簡母頓時忍不住了,沉下臉,蹭得一下站起身:“這個親我們家可不想攀!”
說罷,她一把扯起簡父,看着叔叔嬸嬸道:“我們下午還有事,先走了。”
嬸嬸愣住了,仰起頭,結結巴巴的:“再,再……坐會兒啊。”
再偷偷扯一扯叔叔。
叔叔表情還算平和,挽留:“二哥、二嫂,哪有自家人反而走的道理。”
話裡的機鋒有顯而易見的偏心和暗諷,進門的三人臉色瞬間都不太好,但兩位女人還是尴尬地笑起來。
肖翼卻已經歘地一下站起來,冷哼了一聲。
他心裡本就存着不甘願,雖然賠笑說了幾句,偏偏簡家個個都冷着臉,已經郁結于心,此時再聽見這樣暗嘲,心裡頓時蹿出一股壓都壓不住的怒火。隻是他站得太突兀,引來了衆人注意。衆目睽睽之下,那冷哼之聲便越加刺耳,不說簡家衆人均冷了臉,連嬸嬸的笑都凍僵在嘴邊。
肖舅媽皺起眉看向母子二人。
肖母的聲音聽上去軟綿綿的:“哎呀,你……”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圓過去,隻能尴尬地望向肖舅媽求助。
肖舅媽倒是個玲珑人,在一片沉寂中突然拍了一掌:“說起來,我們今天來一則是來拜個年;二則呢,也是為上次的事正式道個歉。我這外甥從小就家教嚴,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平時交際得少,不會說話,才造成了上次的誤會。”
一指還站着的肖翼,笑:“你們瞧,我們還沒說到這事呢,他已經站起來準備道歉了。”末了,又幹笑了兩聲:“哈哈。”
肖母大喜,也站起來連聲道:“對對對,他是個老實孩子,心裡一直記挂着這事,看我們一直說不到重點,着急了。”
肖翼原本還昂着頭、不拿正眼瞧人的模樣,在聽見自己母親的話後,胸口起伏了數次,終于垂下頭,從緊閉的嘴巴裡含糊出一聲:“對不起。”
這三人顯然有過商量,肖舅媽能說會道,肖母一臉真誠,好聽話一段段地堆出來,隻将以前的事化作潑地的水消得無影無蹤,至于肖翼,隻需跟在兩婦人後面,偶爾蹦出一句兩句——倒也的确應了肖舅媽和肖母那“不會說話”和“老實孩子”的評價。
老實不老實的,看不出來,扈櫻唯一能看出來的是肖翼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
她放下手機,新來的消息令她怒意勃然。
原本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兩家人本就不認識,她隻作一段小插曲,過了便抛了,不甚在意。但是,這家人卻主動往跟前湊,若真隻是湊過來拜個年,也就當陌生人過個場就算了,偏偏卻存着一副奸邪心,又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氣焰,怎能不生氣?
雖然生氣,扈櫻臉上卻露出一個笑來,看上去挺真誠的笑:“說到上次的事,我難得回來,卻還能聽了一耳朵風言風語,的确有幾句要分辨,不能平白沾了這樣的污水。”
肖舅媽連忙附和:“正是要這樣說開的好,才能止住謠言。”
扈櫻按住想怒斥的簡母,仍是笑:“我也是從小讀書不問世事的,也不太會說話,有什麼得罪的,你們可千萬也要忍一忍。”
肖舅媽和肖母正在伏低做小的興頭上,一個道一聲“哪裡哪裡”,一個道一句“多慮了”。
“那次的事,明明在公衆場合,衆目睽睽之下,我行事磊落,如何就被有心人壞了名聲?不過是與人說了幾句話,就被潑了髒水。這幸虧還隻接觸了幾次,名分未定,若真定了什麼名分,我是不是得學那古代閨閣女子,一輩子關在家裡不出門才滿意?”
肖舅媽和肖母無言以對,好半晌才蒼白無力地分辨一句:“都是誤會,誤會!”
扈櫻又笑一笑:“沒必要這麼嚴肅呀。”
姑嫂二人被扈櫻這麼一說,莫名地更加繃緊了心。
扈櫻似是能看透二人:“要不這樣吧,我給大家講個故事,先緩一緩心情。”
肖舅媽聽她語氣和緩,非常自覺地順階而來:“好呀,過年時聽聽故事很不錯的。”
“這是我以前看過的一個劇本,民國戲。”扈櫻笑道,“如有雷同,純屬巧合喲。”
她的語言風趣,衆人也不免莞爾。
“故事發生在一個民風閉塞的小鎮上,鎮上有戶人家,有上百畝田,吃穿不愁。家中獨子也争氣,入省城讀書。他正當婚齡,眼界高,看不上鎮上的女孩子,但是,省城才俊無數,大家閨秀哪裡看得上一個鄉下小财主家的兒子,小家碧玉又被嫌門楣配不上自家,一來二去,耽誤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