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太陽徹底不見,陳昀邀請老頭一道走一段路,老頭說不用了,他隻想自己走下去。
公路隻有一條,行至岔路老頭就和他們分道揚镳了,陳昀和沈弋有些惆怅地對視一眼。
累了一天吃過晚飯到酒店洗澡洗漱便躺下了,陳昀很快睡着,沈弋自己閉着眼想事情。
之前想好的西堂死後他能好好活着想法好像一鼓作氣再而衰了,老頭給他帶來了不小的沖擊。
是啊,善良的人類和小貓小狗相處一兩個月尚且就能有深切的情感,更何況是和一個活生生的愛的人相處幾年或許多年呢?
不管西堂什麼時候下定決定去執行死亡條例,但總不可能是他和西堂在一起的第二天,就算是第二天,他認識西堂第五年了,西堂這麼死了他也會很難釋懷,很大可能一輩子記着這件事。
他高估了愛情裡的自己,人在愛裡始終是脆弱的,親情愛情友情,隻要有真心實意的愛存在,哪能面對死亡輕松脫身而出。
博爾赫斯說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走出死亡的時間是件很難的事,他寫劇本也會把死亡寫成生者不幸的長久的嗚咽,而非一聲響過就過了的巨響。
怎麼換做自己就太過自信了?
他哪來的信心?
西堂死了他還能做回以前沒有和西堂相愛的沈弋嗎?他現在都做不到做回以前不認識西堂的沈弋了。
周遊世界的最後一站就是西藏,陳昀想多停留一段時間,沈弋無所事事自是同意。
一直留到四月份,整整兩年的期限到。
沈弋一天不多等就打電話給西堂,撥出去沒人接,正要撥第二個呢西堂回電話了,鈴聲一聲沒響完就被接通。
“西堂!”
“嗯?”
“西堂。”
“嗯。”西堂輕輕笑了笑。
“你在哪呢?”沈弋平靜下來了。
“在荷蘭,桑斯·安斯風車村。”
“你離我好遙遠。”沈弋愣愣地說,“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西堂沒騙他,真不知道,他才來到荷蘭,即使以前來過,那也不可能明天就訂機票回中國的。
“哦。”
沈弋其實很自相矛盾,覺得心累,兩年不見不應該趕緊見一面嗎,又特别能理解西堂的做法,做着自己的事情的時候很讨厭被擾亂。
于是他又說:“兩年期限到了,你怎麼想?”
就知道沈弋會這麼問,西堂道:“不算在一起,但你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我照單全收。”
兩年前沈弋照單全收,兩年後他也學習學習照單全收。
沈弋一聽就笑了,“你這行為放遊戲裡跟耍賴差不多。”
“那請你容許我耍賴吧。”
“好吧,我發發善心容許你耍賴吧。”
想說什麼就說,想做什麼就做,這可就有得說、有得做了。
以前收斂的那些沒說的、沒做的沈弋都要實行起來,調戲調戲西堂,機票一定就去到西堂身邊動手動腳騷擾。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被豐繼一通電話打斷了。
豐繼複婚了,想請身邊人吃飯。
“你神經病啊?人家二婚都不興辦酒席的。”
豐繼不滿,“什麼二婚,死孩子真不會說話,這是複婚!我就辦!愛來不來!”
“來來來。”沈弋也就嘴上怼兩句玩玩,哪能真不去。
陳昀又一次被豐繼算上了。
要回北京臨時改道去山東。
酒席辦在一個世外桃源,郊外的小莊園,小莊園在山腰偏上,站在莊園裡眺望出去,滿山的玉蘭花白茫茫的很好看。搞得像模像樣,難為豐繼的别出心裁。
沈弋往那一坐,竟有幾個熟面孔。李木,文身師來了兩個,梅姨帶着豐緣一。
“我還以為就吃頓飯,沒想到是再結一次婚。”陳昀在沈弋耳朵小聲嘀咕。
“我也是想這麼說。”沈弋也嘀咕。
豐繼鋪了條地毯,其他的儀式沒要,音樂一響他和阮一竹手牽手笑呵呵從不遠處走來。明明不怎麼樣,當時當下的氛圍感就詭異的上來了,覺得挺唯美的畫面。
兩人的前面是豐緣一在一蹦一蹦撒花瓣。
西堂沒來,沈弋覺得他這發小當得真不稱職,強烈代替豐繼要求開了視頻,看着這一幕和西堂對視一眼兩個人暗戳戳笑噴了。
别的小朋友都沒參與過父母的婚禮,咱們豐緣一不一樣啊,她可以挺起胸膛驕傲地說她是爸爸媽媽婚禮的花童哈哈哈哈!
現場氣氛很好,長輩們放得開,沒有不苟言笑的表情,小輩們一直各種喊叫起哄。
沈弋看着看着視線回到屏幕上好好瞅着西堂。
西堂挑了挑眉也盯着他看,就見沈弋勾唇一笑擡手朝鏡頭抛了個飛吻,他不禁愣了愣,滿心滿眼都軟和了。
陳昀自己去擡了兩杯香槟,轉悠回來的時候看見沈弋身邊站了對中年夫妻,湊近了才看清是梅姨。
梅姨和她身邊的男人好像似有似無在偷窺沈弋?
陳昀覺得自己想多了,打斷沈弋和西堂的說話聲,遞給沈弋一杯,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左示意。
沈弋順着偏頭一看,“诶梅姨,您好哇,山東一别後好嗎?”
梅寒溫聲細語道:“小沈好,我一切都好。”
“叔叔怎麼稱呼?”沈弋伸出手。
宋釋文看了一眼沈弋手裡還在開着視頻的手機,沒把他們當外人,手機屏幕朝天,他瞟過去就看見了西堂。
“姓宋。”宋釋文握住了沈弋的手,以他現在的身份已經不需要同人握手了,很多時候他的一個眼神就足夠讓别人喜極而泣。
西堂和梅寒對視上,搖了搖頭,沒在一起呢吓到沈弋就不好了。
梅寒發現了這個驚天秘密已經不想多留,不然多說多錯保不齊哪句話就說漏嘴了,她打了聲招呼将宋釋文拉走。
捂嘴低笑着悄聲道:“你兒子眼光好啊,我之前提過的在豐繼家見到的人就是他,當時我就喜歡,沒想到真是一家人。”
“還沒在一起哪就一家人,西堂搞什麼名堂。”
梅寒蹙了蹙眉,“那說來五年前西堂在西藏時候就認識人了吧,那年西堂寄來的生日禮物很精細,看得出是親手準備的,大概就是沈弋準備的。”後來她隻猜到西堂身邊有個人,具體的一概不知。
“管他做什麼,豐繼複婚也不出來露個臉。”
“喲,你說這話不打臉嗎?要不是我非要來你能出現在這場合?西堂長成這樣跟你脫不了幹系,說不定就是有樣學樣。”梅寒喝了口香槟沒好氣道。
“同我有什麼關系?西堂生出來同我就沒相處過多久,三十多年加起來恐怕一個月都沒有,怎麼就是同我有樣學樣了?!”宋釋文更沒好氣。
“哦你意思是我把你兒子教成這樣的是吧?!”
“……”宋釋文握着梅寒的手把她手裡的香槟喂到她嘴邊,“喝。”
沈弋和李木以及兩個文身師打招呼的時候仍未挂斷電話,西堂被迫隔着屏幕和朋友們說了幾句話。
看吧!他就說了,如若他真和沈弋在一起就得應付沈弋這邊的親戚朋友多啰嗦,他已經躲遠了不出席豐繼、阮一竹複婚宴了,怎麼還要被迫在這寒暄?!
李木和兩個文身師見此情景淡笑不語,要知道西藏一别閑來無事西堂一個電話一條信息沒發過,更不可能這樣開視頻寒暄幾句了,果然愛情面前人人平等,管你什麼脫離俗世的世外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