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森特很快回到了獵鹿小屋。

今天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克洛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他從小到大來過格林格拉斯家很多次，但第一次來這兒。

與他想象中的破敗不同，這裡被打理得很溫馨，雖然小，但家味兒十足，處處能看出主人的用心。

他也是第一次見到狄安娜，那個傳說中與麻瓜私奔的啞炮，他以為會見到一個愚鈍的、麻木的中年婦人，而事實并非如此。

狄安娜的确不年輕了，但神色清明、溫和，她的眼神一直在關注着克洛，克洛在進行自己表演的同時也一直關注着她……她們身上那種親近的、相互信任依賴的……親人的感覺，讓維森特産生了一種古怪的嫉妒感。

他的父母之間是相敬如賓的，他不清楚他們是否有過”愛“，但他們對他……也不像是狄安娜眼中那種純粹的關心。

他直直地向那扇門走去，當自己的手握在門把手上後，又有些愣怔——他在幹什麼？他回來又能怎麼樣？克洛如今連格林格拉斯都不是了，她無法成為自己人生的助力了——

他想問她很多很多問題，問她真的要放棄格林格拉斯的身份嗎？問她這麼決絕，如果以後的生活并不如意怎麼辦？問她為什麼甯願選一條更艱苦的路？問她為什麼不能和自己一樣？

手碰到了把手，才發現門沒有關死，輕輕一推，就打了開來。

裡面的人走光了，剩下一堆沒洗的茶碗和腳印。

維森特終于有機會好好打量這裡，奇怪的是這裡好像有些空，生活用品也隻是稀稀疏疏擺放了幾個，看起來都很舊了。

卧室的方向傳來對話聲。

“克洛，就算你被除名，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母親？你難道要讓她陪你去過苦日子嗎？”名為葛琳達的女人嘴裡吐着毒液，大概是在對克洛說話，“你可以不帶走她，我會替你照顧她的——”

克洛的一聲低笑打斷了她，聲音清泠泠的帶着某種陌生的平靜，“照顧狄安娜？方便你随時寫信來威脅我？就像這六年來一樣？”

“你在說什麼瘋話！你現在連格林格拉斯都不是了，以後能過什麼好日子！愚蠢的女孩，不想嫁給特拉弗斯那樣的傻子可以直接和我說——如今你被除名了，又有什麼前途呢？”葛琳達上半段聲音尖利憤怒，下半段又放柔了下來，循循善誘，“我可以繼續幫你照顧母親，再幫你找别的親事啊——”

雖然克洛口頭上将古靈閣的鑰匙留給她，但她并不滿足，如今克洛是“自由身”了。沒了格家小姐的身份加持，她會是新的、更低的價錢，但葛琳達無論如何都想榨幹她的最後一點價值。

克洛又在笑了，轉為滿是嘲諷，“我從不批判别人選擇的道路，你喜歡寄人籬下、喜歡受家族庇佑，那是你的事……”

“你在說什麼，我是為了你好，沒了我你去哪裡找那麼好的親事——”

維森特看不到她們，隻好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卧室的門也開着，透過不小的門縫，裡面的情況一覽無餘。

被門與牆遮擋了一部分，克洛背對着維森特，他通過旁邊的一面穿衣鏡看到了她的臉。說不上來是哪裡不一樣了，但此時的少女看起來有一種奇妙的灑脫。

她似乎想說下去，也許又覺得說了也沒什麼用，自顧自搖了搖頭。

克洛是與自己的母親和小精靈站在一起的，她與母親牽着手，小精靈拉着她的衣擺，他們面前是一個櫃子，上面有一張黑白合照，不會動，大概是麻瓜産物。

“我衷心地期望，外祖父留下的金庫裡，一個子兒都沒有。”她端詳着那張合照，用生日許願一般的口吻說到。

“你說什麼！你這個沒教養的——”葛琳達終于再次忍不住尖叫起來，“你以為沒有我的同意，你們能那麼輕易地離開這裡嗎？尤其是你這肮髒、低賤的啞炮——”

不顧她尖利的咒罵，克洛側臉逆着光，露出一個維森特沒見過的笑容，一手拉緊了自己的母親和小精靈，一手拿向了那張合影。

瞬間三人身影扭成一個漩渦，消失在了空氣中。

葛琳達的咒罵聲驟然停止，愣了一秒後大叫一聲往克洛三人消失的方向撲了過去。

她當然什麼都沒撲到，隻摔在了地闆上，大口地喘着氣。

維森特在門外看着這一切，這個貴婦人他見過無數次，她自私、虛僞、趨炎附勢，但也總是端着架子，不讓自己肮髒的内在表露人前，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這種形容，不知為何心裡蓦地升起一種爽快。

他當然也明白了，那個三人合影大概是把門鑰匙。

她真的，自由了。

*

門鑰匙的另一端，自然是倫敦的綠地碼頭50号。

三人在天旋地轉間跌坐在了起居室裡。

克洛12月31号晚上就與西裡斯分别了，一直到4号早上才回格林格拉斯老宅，這4天的時間她當然沒閑着。

她把50号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拿剩下的英鎊去之前路過的Tesco超市買了一些日用品，又把壞掉的門窗都修好，解決了水電氣的問題，把一些沒必要的東西丢進儲藏室，比如那個沾滿血迹的拼布地毯——直接丢了它确實不好，但留在外面也是徒惹狄安娜傷心。

阿薩第一個從地闆上爬起來，瞪大眼睛、轉着圈打量着這棟房子。

“這就是……小姐和小小姐過去的家。”他喃喃道。

狄安娜慢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