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注意到他話中的關鍵詞,“不夠像”。
他的畫是寫實的風格,一筆一劃都力求複刻面前的場景,實際上,在常喜樂看來,他畫得已經足夠像了。要拿人作的畫和機器拍攝的相片做對比,未免太不公平。
沒想到,下一秒,他竟然揭下了面前這幅畫,作勢要撕掉。常喜樂差點沒拿住自己的相機,單手覆在了男人的右手上,按住那張無辜的畫,瞪大了眼睛問他:“為什麼呀!”
男人低下了頭,顯得很有些悶悶不樂。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不夠像,應該重畫。”
這是什麼道理?常喜樂皺着眉頭。
盡管他們并不認識,而這幅畫将會如何也完全不在常喜樂該管的範圍内。可這是一幅好畫,她不希望它被毀掉。
“你有沒有聽說過木乃伊情結?”
他把注意力從手上這幅畫移開,盯着常喜樂,搖了搖頭。
“古埃及人覺得,隻要身體不腐敗,靈魂就可以獲得永生。所以他們把人的屍體制作成木乃伊。”常喜樂試着措辭,“保存、延續生命是一種本能。後來人們想要試着把美好的事物保存下來,于是發展了繪畫。為了力求真實,又逐漸發展了攝像。”
“時間一刻不停地流逝,生命也是如此。你把這池荷花畫下來,是希望一直能記得它的樣子,對嗎?”常喜樂盯着他的眼睛問。
他慢慢點了點頭。
“可是荷花的生命重要,你的也很重要呀!”常喜樂又看了那幅畫一眼,誠懇道,“這是你一筆一劃,花了寶貴的時間畫出來的,應該好好保存。而且,你真的畫得很像!”
那抓着畫紙的手慢慢松了下來,似乎是看懂了常喜樂眼中的情緒,他颔首,問她:“你喜歡這幅畫?”
常喜樂用力地點了點頭。
面前這人終于流露了情緒,他微微一笑,說:“我也喜歡你的……照片。”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常喜樂彎了彎眼睛,問他,“如果你想要這張照片,我們可以加個聯系方式,我回頭導出來發給你。”
她熟門熟路地掏出手機,剛想問“是我加你還是你加我”,就看見這人的眼中又浮現出了困惑的情緒。
他低頭避開常喜樂的視線,隻是說:“我沒有手機。”
這算是一種拒絕方式嗎?
現在的大學生哪有沒手機的呢?開學以來,報道、選課、購物、獲取教學信息,沒有手機幾乎是寸步難行。
但大概話也不能說得這麼絕對,也許這位同學有他自己的困難。
常喜樂想了想,又問:“那我把照片打印出來給你,可以嗎?”
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但沒有聯系方式的話,我該怎麼找到你呢?”常喜樂抓了抓頭發,突然想起來還沒問過他的名字,“啊,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常喜樂,怎麼稱呼你?”
這樣簡單的問題,面前的男生卻顯得很為難。
也許這是位很注重隐私的人。
畢竟,他總不會要告訴她:“我沒有名字”吧?常喜樂挑了挑眉。
“安平。”還好,這一回他沒再推辭,隻是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叫安平。”
“你可以來這個湖邊找我,我會在這裡等你。”
“好的,那就下次見。”常喜樂點了點頭,打了個哈欠——畢竟沒有睡好,她有些困了。
等走了幾步,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過頭:“那個……我好像迷路了,或許你認識去東苑的路嗎?”
“我送你。”安平幹脆站起身,把畫闆這些都收了起來,和常喜樂一起往樹林外走。
安平對這學校簡直熟悉地可怕,他完全不需要看地圖就知道在哪裡應當拐彎,用最近的路線把常喜樂送到了東苑寝室。
“我們明天幾點見呢?”分别時,常喜樂在邁上台階時,才突然想起來這個關鍵的問題,回頭問安平。
“你來,我就會在。”
安平的聲音猶在耳畔,然而面前卻已經不見他的身影,簡直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走得還真快。”常喜樂嘀咕了聲,又轉頭回了宿舍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