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因為死亡常見,就剝奪生者哭泣的權利。常喜樂卻沒力氣再和他争辯,隻是低聲評價着:“冷血。”
男人對這句話卻毫不在意,他眨了眨眼,突然問:“怎麼稱呼你呢?”
常喜樂張了張嘴,剛要回答,卻突然想起小姨曾叮囑她的那句話。
“記住,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要告訴陌生人你的名字。”
常喜樂這個名字在她舌尖轉了轉,最後被咽下,她反問道:“問人名字前,不該先自報家門嗎?”
“哈……”盡管男人戴着口罩,常喜樂卻感覺到他似乎笑着揚起了嘴角,感歎道,“你的警惕心還真是高呢。”
“不打緊,我總會知道的。”
常喜樂轉頭,正好對上他玩味的視線。他的眼睛長得很漂亮,見過的人大概一眼就能記住。而她覺得,這雙眼睛是這樣熟悉,似乎在哪兒見過一般。
天空中的烏雲逐漸散開,露出刺目的烈烈陽光。
正午要到了。
常喜樂再一眨眼,面前就沒人了。她四下張望了一番,都沒有再看到剛才那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
她喃喃道:“怎麼會……”感覺這樣熟悉。
就好像同樣的對話在很久之前就曾說過似的。常喜樂從前聽人講起,說這叫做既視感。
她仍在回憶之中,突然被人從背後拍了拍肩膀。常喜樂吓得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把她身後那人也吓了好一跳。
“誰啊?”常喜樂回過頭,仍然心有餘悸。
面前這人是個生面孔,隻是眉眼間讓她有股熟悉之感。對方還在道歉:“對不起,吓到你了吧?”
見常喜樂沒認出她來,女人想了想,用手遮住自己的下半張臉,問:“這樣能認出來不?”
常喜樂仔細辨認後,才不确定地說:“許護士?”
面前這位正是常喜樂住院時負責她的那位許護士。許護士在醫院時一直戴着口罩,常喜樂從沒看見過許護士的全臉,也不怪她一時沒認出來。
想到這,常喜樂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回憶着起了前幾日住院時夢中的場景,想起那坐下長案前問她姓名的男人的臉。
她在想象中蒙上了那男人的下半張臉,那雙充斥着漫不經心的漂亮眼睛就随之明顯起來,與剛才和常喜樂對視的人的雙目重合在了一起。其主人是誰也就昭然若揭了。
怎麼會?他不是夢中的人嗎?怎麼會出現在現實世界?
“沒錯,剛在席上我就覺得你眼熟,結果真的是你。”許護士彎着眼睛笑,打斷了常喜樂的思緒。她伸出手說,“都出院了就别許護士許護士的叫了,正式介紹一下,我叫許施然”
常喜樂心不在焉地和她握了握手。許施然又問:“這幾天是不是有幾個人來找過你?”
常喜樂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徐婉佳去世當天,張鈞婵接受不了女兒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去世了,她在醫院大鬧一場後,被告知這一切的确隻是意外,沒有任何過錯方的存在。張鈞婵掩面哭泣,最後帶着女兒的屍體離開了。
但過了不久,就有自稱是什麼局的人拿着證件來調查。調查包括問詢這幾日值班的護士,許施然也在其内。基本上一切都沒有問題,除了常喜樂住過的那件病房裡被阿姨無意間清掃出來的紙張。
“他們問你是怎樣的人,我說你是特别好的姑娘呀,我們都知道的。你兩次救下了兩位病人的故事還在我們那兒流傳呢。”
常喜樂的眼睛眨了眨,她問:“戴山雁,現在怎麼樣了?”
許施然就沉默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在昨晚,她搶救無效,去世了。”
見常喜樂又陷入了沉默,許施然突然開始翻起自己随身攜帶的包:“對了,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的。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遇見你,所以一直帶在身上。”
她翻找了好一會兒,拿出了個紫色荷包,是常喜樂先前托她送給病危中的戴山雁的。
常喜樂沉默着接過了荷包,然後又用手掂了掂。
“奇怪。”她突然自語道,“怎麼感覺沉了很多?”
“诶,變重了嗎?”許施然有些訝異,她說,“我沒有往裡面另外再加東西了。”
常喜樂打開荷包往裡看,隻見裡面的确隻放了一張黃符紙,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沒事,不要緊,可能隻是心理作用吧?”常喜樂自我安慰着,不讓許施然太擔心。然而,她拿到荷包的那一刻,還感覺到了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而上。
假如剛才那位不肯報上名諱的黑衣男人此刻還在的話,看到這一幕,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拿走這個荷包。
然而,常喜樂隻顧着用手掂量荷包的重量,沒有發現身旁站了第三個女人。